第十六章：炉火情暖

夜，深了。

听雪小筑内，烛火通明。

墨樱和韩夜相对而坐，中间的石桌上，摊着一张天机阁的地图。

“张恒是执法长老唯一的亲传弟子，平日里深居简出，为人极其谨慎，想从他身上直接找到破绽，很难。”韩夜的手指，在地图上执法堂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所以，我们必须让他自己露出马脚。”

“你想怎么做？”墨樱问道。

“引蛇出洞。”韩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李炎那边，我已经派人盯住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张恒相信，我们即将找到对他师父不利的关键证据，逼他出手阻挠。”

“什么证据？”

“一份丹方。”韩夜从怀中取出一卷古旧的羊皮纸，“一份需要‘幽昙’作为药引，但功效却是疗伤解毒的丹方。”

墨樱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份假的丹方。但只要他们公开宣称，要炼制这种丹药来为她“彻底”清除体内的伤势，那么多疑的执法长老一党，必然会坐不住。他们会以为，韩夜已经通过丹方，找到了破解“紫金丹”毒性的方法，甚至能反推出丹方的来源。

届时，他们一定会派张恒前来破坏。

“好计策。”墨樱点了点头，由衷地赞叹道。这个男人，不仅阵法通神，心计也同样深沉如海。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韩夜站起身，“我已经以天机阁首座的名义，征用了宗门最大的炼丹房。今夜，我们就在那里，演一场好戏。”

……

宗门炼丹房，位于地火灵脉的交汇之处，终年热浪滚滚。

巨大的炼丹炉，如同蛰伏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房间中央。炉身之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聚灵符文，散发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韩夜和墨樱，是这里唯一的两个人。

“你真的懂炼丹？”墨樱看着韩夜熟练地为丹炉预热，有些怀疑地问道。在她看来，这个男人应该是一个沉迷于阵法图谱的“书呆子”，和这烟熏火燎的炼丹房格格不入。

“略懂一二。”韩夜淡淡地回答。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各种药材，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丹炉旁的石台上。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韵律感，显然是此道高手。

墨樱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很快，丹炉预热完毕。

“要开始了。”韩夜的神情变得无比专注，“我负责控火，你负责按照我说的时机，投放药材。记住，每一种药材的投放时机，都不能有丝毫差池，否则，轻则丹毁，重则炉炸。”

“知道了。”墨樱应了一声，走到了石台边。

“第一味，百年火灵芝，入炉。”

随着韩夜一声令下，墨樱手腕一翻，早已准备好的火灵芝，便化作一道红光，精准地投入了丹炉之中。

“很好。”韩夜点了点头，双手开始掐动法诀，控制着丹炉底部的地火。

“第二味，千年雪莲子。”

“第三味，地龙胆。”

“……”

炼丹的过程，枯燥而漫长。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地火燃烧的“呼呼”声，和韩夜沉稳的指令声。

墨樱的精神，高度集中。

她虽然不懂炼丹，但她作为顶级刺客，对时机的把握，早已深入骨髓。韩夜的每一个指令，她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最精准的反应。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两人之间的配合，变得越来越默契。

往往韩夜一个眼神，甚至只是一个微不可查的呼吸变化，墨樱便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好像，他们本该如此。

而韩夜的心中，则是充满惊讶。

他本以为，让一个神魂破碎的人来做助手，需要他时时分心看顾。却没想到，墨樱的表现，已经不能用出色来形容。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精准与冷静。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经过千锤百炼，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她的眼神，专注得不像是在炼丹，更像是在执行一次不容有失的刺杀。那不是属于一个正道宗门天之骄女的眼神，那是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属于顶尖掠食者的眼神。

炉火熊熊，将她本就白皙的侧脸，映照得一片通红。细密的汗珠，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成一滴晶莹的水珠，摇摇欲坠。

韩夜看着她专注的模样，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

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和墨卿，一起在书房里，研究一套上古残阵。他负责推演，她负责记录。两人也是这样，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那时的墨卿，脸上也总是带着这样专注而认真的神情。

可是……又有些不一样。

韩夜很快意识到，眼前的她，与记忆中那个温柔善良、甚至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墨卿，判若两人。

这份巨大的割裂感，让他感到窒息的同时，也让他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难道……那些在“戮心魔音”中产生的幻象，那些属于刺客的、充满血腥与杀戮的记忆碎片，并没有随着杀阵的破碎而消失？而是……像一道道无法磨灭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她破碎的灵魂之上？

这个念头，让他心痛如绞。

他无法想象，她究竟经历了何等恐怖的折磨，才会被硬生生地塑造成现在这个模样。

但同时，一股无法抑制的、近乎病态的迷恋，也从他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他发现，自己竟然被眼前这个破碎的、强大的、充满谜团的灵魂，给深深地吸引了。

“韩夜！”

墨樱的一声低喝，将他从恍惚中唤醒。

他心中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分神，对地火的控制，出现了一丝紊乱。丹炉内的药液，开始剧烈地翻滚，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稳住心神！”墨樱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下一味，幽昙！”

韩夜立刻收敛心神，重新稳住了地火。

墨樱看准时机，将那株暗紫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昙”，投入了丹炉之中。

“滋啦——”

一声轻响，丹炉内的药液，瞬间从火红色，变成了诡异的暗紫色。一股奇特的异香，开始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成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悦。

丹药，即将炼成。

而他们要等的那条鱼，也该上钩了。

就在这时，炼丹房外，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脚步声。

来了！

墨樱和韩夜，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韩夜依旧专注于控制着丹炉，而墨樱，则缓缓地、悄无声息地，朝着炼丹房的阴影处退去。

她的身影，很快便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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