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上空，一场毫无预兆的流星雨正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拖着亮晶晶的尾巴，把夜幕划成了大花脸。更奇怪的是，那些坠落的星子碎片，居然散发出一股焦糊糊的味道，活像是谁把天庭学堂的课本偷偷扔进炼丹炉里给烤坏了——据说是天界那个最爱恶作剧的差生，又被文曲星君罚抄书，一气之下搞出的宇宙级小动作。

“阿嚏！”哮天犬，哦不，现在是化为人形、名叫小天的少年，揉了揉鼻子。他有着被太阳深深眷顾过的蜜色肌肤，笑起来时，眼角会漾起浅浅的、像阳光下的湖面那样的波纹。他抬头望着乱糟糟的天空，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真君你看，连星星都逃学出来玩啦！”

被他称为真君的，是走在前面的杨戬。年仅十六岁（外貌上）的二郎神，穿着一身月白云纹的学子常服，肌肤白皙得如同上好的甜白瓷，在夜色里仿佛会自行发光。他额间那道天生的金色神纹，此刻正随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头，泛着些许无奈的光。

“莫要贫嘴。”杨戬的声音清冽如玉珠落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干净，“星尘异动，恐扰凡间。我们得快些完成‘课后值日’，把祈雨的法阵布好。”

他们所在的这个村庄，正被一场顽固的旱灾困扰着。两个少年天神今晚的任务，就是悄悄引导附近河里的水灵之气，来滋润这片干渴的土地。

好不容易，两人合力，凭借着在学堂里学来的知识（杨戬主导，小天打下手），总算歪歪扭扭地在一个干涸的河床上，把那个复杂的引水法阵给画完了最后一笔。

阵法亮起的微光还没完全散去，小天就长舒了一口气，额角带着点薄汗。他天性里属于犬科的那份活泼好动，在完成正经事后立刻冒了头。眼角瞥见河床低洼处还有一小汪未完全蒸发的积水，他玩心大起，偷偷用脚尖轻轻一挑——

几滴清凉的水珠，在空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线，不偏不倚地，溅在了正低头检查阵眼的杨戬脸上。

一滴，正好落在杨戬线条优美的下颌上，然后，颤巍巍地，顺着那瓷白的脖颈，滑落下去，留下一道微湿的痕迹。

时间仿佛顿了一下。

杨戬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冰凉的触感突如其来，让他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羽毛尖儿极快地挠过，带来一阵陌生的、细微的战栗。他抬起眼，看向罪魁祸首，那双总是清澈平静的眸子里，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愕然。

小天也愣住了。他本来只是想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但看到水珠滑过杨戬那几乎毫无瑕疵的侧脸时，他忽然觉得……那画面有点好看。可紧接着，对上杨戬怔忡的目光，他立刻慌了神，赶紧摆手：“啊！对不起对不起真君！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就是……”他挠了挠头，把自己浓密的黑发揉得有点乱，最后把杨戬这不同寻常的反应，归结为——“呃， boss 今天是不是特别严肃啊？”

杨戬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眼神湿漉漉像做错了事的大狗的样子，心头那点莫名的悸动，忽然就消散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随身带的素白手帕，轻轻擦了擦下巴和脖颈。

“无妨。”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耳根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热意，“回去吧。”

是夜，真君神殿里静悄悄的。

杨戬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不是功法玉简，而是他那本厚厚的、记录天规道法的 celestial grimoire （天界法术书）。只是，在写满密密麻麻篆文的书页边缘空白处，他正拿着一支蘸了墨的笔，轻轻地勾勒着。

笔下渐渐成形的，是一个枕着手臂、趴在桌上熟睡的少年轮廓。深色的皮肤，浓密的眉毛，闭着的眼睛显得格外温顺，嘴角还带着一点放松时微微上扬的弧度——正是哮天犬，或者说，是小天的人形模样。

杨戬画得很认真，白皙的手指握着笔杆，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看着画中人的睡颜，神使差地，伸出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过画纸上那用墨线描绘出的、带着笑意的唇角。

指尖接触到微凉的纸面，他却仿佛能感受到一丝属于那个黑皮少年的、阳光般的暖意。

他不知道的是，窗外夜风中，几粒白日里坠落的、散发着焦糊课本气味的星尘，正悠悠地飘荡进来，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小天随手放在窗台的那枚随身佩戴的、普通的小小护身符里。那不起眼的护身符，表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露珠般的光泽，随即隐没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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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书屋窗外的荔枝雨**

东麓书院的书屋里，弥漫着檀香与纸墨的清甜气息。窗外秋雨朦胧，细密的雨丝挂在竹叶上，像是给天地罩了一层半透明的鲛绡纱。

杨戬端坐在玉案前，指尖捏着朱砂笔，在摊开的星轨演算图上标注着繁复的符文。他微微蹙着眉，雪白的衣袖堆在腕间，像一团拢住的云。偶尔有雨声敲在窗棂上，他便抬起眼，望向窗外被洗得翠润的竹林——目光却总是不经意掠过身旁那个坐不住的少年。

哮天犬（现在该叫他小天了）正抓着一支狼毫笔，在废纸上胡乱涂画。他画的是想象中的布阵图，张牙舞爪的墨迹活像小狗打架，古铜色的手腕上还沾着几点墨渍。当文曲星君讲到“巽风方位需引水德相济”时，他忽然竖起耳朵，听见后院传来细微的呜咽声。

“是前日被罚跪的那条小雨龙……”他用气声对杨戬说，眼睛亮晶晶的，“雷公家那两个坏小子又在揪他尾巴！”

杨戬尚未开口，身旁已掠过一阵风。小天竟单手撑着窗棂要翻出去，衣摆掀起的刹那带倒了砚台——

“回来。”

清冽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只白玉般的手已攥住他的手腕。那力道意外地坚决，指尖陷进他蜜色的皮肤里，像梅花枝轻轻压进春泥。小天被拽得踉跄后退，转身时鼻尖险些撞上杨戬的领口。

书屋静得能听见雨滴碎在青石阶的声音。

他们隔着半掌距离对视，呼吸交织在潮湿的空气里。杨戬的睫毛被窗外的水光染得湿漉漉的，瞳孔中映着对方怔忡的表情。

“怕我摔着？”小天故意咧着嘴笑，喉结却轻轻滚动。他闻见杨戬身上清冷的梅香，混着书卷的沉香。

“怕的是……”杨戬的声音轻得像雨打花梢，“我接不住你。”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小天猛地后退，却被自己的椅子绊倒，一屁股坐进青竹编的坐垫里。哗啦声响惊动了讲台上的文曲星君，戒尺敲在案上的脆响让两个少年同时红了耳朵。

课后雨歇，檐角还滴着翡翠似的雨珠。

杨戬在回廊拐角拦住小天，从袖中取出个丝帕包。展开是三五颗饱满的荔枝，红壳上还沾着水汽，像刚摘下的玛瑙。

“南海进贡的。”他垂着眼帘递过去，“今日……很勇敢。”

小天愣愣地接过，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指甲，触电似的缩回。他笨拙地剥开一颗，莹白的果肉颤巍巍绽出蜜汁，不小心染得唇角一片亮晶晶的胭脂色。

杨戬别过脸去假装看廊外新晴的天空，耳尖却透出薄绯，仿佛被晚霞吻过的玉兰瓣。他藏在袖中的手指悄悄蜷紧，那里还留着握住对方手腕时，灼热如春日太阳的温度。

荔枝的甜香萦绕在雨后长廊里，某个黑皮少年舔着嘴角傻笑，而某个白瓷神仙的心跳声，吵得自己快要听不见蝉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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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替天行道与心跳漏拍**

上海的夏夜黏稠得像化不开的蜂蜜，连霓虹灯光都带着甜腻的倦意。外滩钟声敲过九下时，两道身影悄然落在某间名为“蜃楼”的夜店天台。

“所以——”哮天犬扯了扯紧绷的黑色T恤，颈间银链随着动作轻晃，“我们得混进去收拾那些‘悲灵’？”他望着脚下旋转的七彩射灯，声音被鼓点震得微微发颤。

杨戬的白色立领衬衫在夜风中纹丝不动，唯有额间神纹流转着淡金微光：“悲灵以消沉心绪为食。此处欢场越喧嚣，暗处哀怨越浓。”他指尖凝出冰晶罗盘，盘面正指向舞池中央翻涌的灰雾。

十分钟后，变幻的镭射光球下多了个古铜肤色的少年。

哮天犬生涩地跟着人群摆动，像株迎着风雨摇曳的向日葵。他笨拙地模仿着旁人的舞步，腰肢却带着天生的野性韵律，挂在颈间的护身符随动作跳跃，在霓虹里闪过星尘般的碎光。

杨戬隐在二楼的玻璃回廊，指节无意识抵着冰凉的栏杆。他看见蓝紫光束掠过哮天犬汗湿的额角，看见红色射灯如何将那截劲瘦的腰身镀成暖铜色。掌中突然银光闪烁，三尖两刃枪竟自行显形半寸——

舞池中央异变陡生！

三缕灰雾如毒蛇缠上哮天犬脚踝，他颈间护身符骤然发烫。尚未惊呼，漫天冰莲轰然绽开，悲灵在至纯清气中尖啸消散。彩灯骤灭，仅剩安全通道的幽绿冷光，映出杨戬雪白的衣袂翻飞如鹤翼。

“你……”哮天犬的后背撞上震动的墙壁，未尽的语尾被掐断在喉间。杨戬的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仍紧握长枪，枪尖还在嗡鸣。破碎霓虹在他脸上投下流动的影，那双总是静默的眼底翻涌着哮天犬从未见过的湍流。

“不准再这样冒险。”杨戬的喘息带着莲花的清苦气，热意拂过对方睫毛。

哮天犬本想反驳，却突然噤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轻轻擦过他的颈脉。是杨戬的拇指，带着练枪留下的薄茧，正摩挲着他剧烈搏动的血管。肌肤相贴处窜起细密的电流，仿佛夏夜骤雨前漫天的静电。

回程的云朵上飘着诡异的寂静。

哮天犬偷偷用指尖碰了碰脖颈，那里还烙着对方指纹的温度。待到冲进天庭瑶池，他把自己埋进暖玉池水最深处，用力揉搓后颈的皮肤，直到那处泛起海棠般的红痕。可那触感如同浸透宣纸的墨，越是冲刷，越是清晰地映出某人失控的呼吸，与霓虹里破碎的眸光。

窗外传来遥远的蝉鸣，一声接一声，像在替他敲打着鼓噪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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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哮天犬的逃避法则**

天庭书院的玉案旁，连着三日都空着一个位置。

哮天犬开始了一场沉默的叛逃。他不再与杨戬并肩听讲，不再在课后凑过去问那些其实早已懂了的法诀。他主动请缨去处理那些最偏远、最耗时的琐碎任务——替月宫调解捣药的玉兔吵架，帮东海清点退潮后搁浅的珍珠贝。

此刻，他正走在西安古城墙的落日里。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古铜色的肌肤染上了旧都砖瓦的苍茫。他遇见一个在墙头饮酒的落魄诗人。诗人醉眼朦胧地看他，忽然笑道：“小郎君，你心里有场兵荒马乱。”

哮天犬一怔。

诗人仰头饮尽杯中物，指尖沾着酒液，在墙砖上画了个圈，圈住了一人一犬两道模糊的影子：“你是在怕他的心，还是……在怕你自己的心？”

风声过耳，哮天犬蓦然无言。

与此同时，真君神殿内。

杨戬在整理哮天犬平日堆放杂物的角落时，碰落了一卷用普通凡间纸张订成的簿子。纸页散开，上面是哮天犬歪歪扭扭、却无比认真的字迹，有些句子还被墨团狠狠涂改过：

**“他今天对我笑了三次。为什么他的笑容，比我在昆仑山见过的所有日出加起来还要暖和？”**

**“文曲星君夸我阵法有进步。可我知道，那是因为他昨夜偷偷帮我重新推演过。我只是……他身边一条还算聪明的狗。”**

**“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太干净，会照出我的影子，和我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我只是他的狗。只能是他的狗。”**

最后这行字被反复书写，力透纸背，几乎要将纸张戳破。

杨戬修长的手指抚过那些带着挣扎与卑微的墨迹，指尖冰凉，心口却像是被最滚烫的熔岩灼了一下。

便在这时，南海方向传来紧急讯息——特大台风登陆琼州，百姓危殆。

狂风暴雨肆虐的海南，巨浪如同发怒的灰色巨兽，一次次扑向脆弱的海堤。哮天犬正在此处，他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在风雨中穿梭，将一个又一个被困的凡人转移到高地。

“咔嚓——”一声巨响，狂风吹断了一根巨大的广告牌铁架，带着万钧之势，朝着几个吓呆的孩童砸落！

哮天犬想也未想，飞身扑去，用后背迎向那沉重的阴影。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

一道熟悉的、带着清冽梅香的身影，比他更快，如同一片坚定的云，笼罩了他。是杨戬。

“铿！”

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被风雨声吞没。杨戬用神力震开了大部分碎片，却有一片尖锐的断铁，无法完全避开，狠狠划过了他抬起格挡的手臂。

金色的神血，带着莹莹微光，立刻从撕裂的白色衣袖中涌出，在狂暴的雨水中显得格外刺目。

哮天犬的呼吸瞬间停滞。

他几乎是扑了过去，一把抓住杨戬受伤的手臂，手忙脚乱地撕下自己早已湿透的衣袖下摆，用力按在伤口上，试图止住那不断流淌的金色。

他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混杂着雨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冲破了所有他为自己设下的界限：

“你总是这样！总是护着别人！那谁……谁来护着你啊？！”

风雨声中，这声质问显得如此微弱，又如此惊心。

杨戬低头，看着哮天犬紧按着自己伤口、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的手，看着雨水顺着他黑亮的发梢滴落，看着他脸上混杂着恐惧、愤怒和无法掩饰的心疼。那双总是充满阳光与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为他而流的慌乱。

古城诗人的问题，似乎在这一刻，有了答案。

他怕的，从来不是杨戬的心。

他怕的，是自己这颗，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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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蟠桃树下的真心话与大冒险**

瑶池的蟠桃盛会，流光溢彩。仙乐飘飘，琼浆玉液的香气氤氲在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间。诸神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一派祥和。

哮天犬坐在角落，面前摆着琉璃盏，里面盛着千年蟠桃酿的仙酒。他其实酒量浅，几杯下肚，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就蒙上了一层水汽，眼尾泛着醺然的红，古铜色的脸颊也透出热意。他隔着喧闹的人群，目光黏在不远处那个雪白的身影上——杨戬正被几位老君围着说话，侧脸在宫灯下清冷如玉，与周围的喧闹格格不入。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酒意，直冲头顶。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穿过舞动的仙娥和谈笑的神仙，径直走到杨戬面前，在几位老君诧异的目光中，一把抓住了杨戬的手腕。

“真君，”他声音带着醉后的黏糊，眼睛却亮得惊人，“跟我来。”

不由分说，他拉着有些错愕的杨戬，离开了喧嚣的大殿，一路跌跌撞撞，跑到殿后那片静谧无人的蟠桃林深处。

蟠桃树枝叶繁茂，花开正盛，粉白的花朵在月色下如同柔软的云团，清甜的香气比酒更醉人。地上落英缤纷，像是铺了一层绒毯。

哮天犬将杨戬推到一棵最粗壮的桃树下，背靠着虬结的树干。他双手撑着树干，将杨戬圈在自己与树干之间，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对方微凉的面颊。

“真君，”他歪着头，笑得有些狡黠，又有些孤注一掷的意味，“玩个游戏，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杨戬微微蹙眉，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泛着红晕的脸，那双总是带着野性与忠诚的眸子里，此刻跳动着他不熟悉的、危险又迷人的火焰。他沉默了片刻，清冽的声音在桃花香里散开：“……真心话。”

哮天犬眼睛更亮了，他凑近一点，几乎鼻尖相抵，压低了声音，带着蛊惑：“为什么……要偷偷画我？”

问题直白而突兀，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

杨戬呼吸一滞，长睫剧烈地颤动了一下，白玉般的耳廓瞬间染上薄红。他试图避开那灼人的视线，却被哮天犬固执地锁在方寸之间。蟠桃的甜香，哮天犬身上混合着阳光与酒气的味道，萦绕在鼻端，搅乱了他的心神。

良久，在哮天犬以为他不会回答，眼神即将黯淡下去时，他听到一声极轻、却无比清晰的低语：

“……因为你的眼睛里，藏着……我未曾见过的星河。”

轰——！

一句话，像天雷炸响在哮天犬的脑海，所有醉意都被震散，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那被压抑、被否认、被恐惧了太久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那……大冒险。”他盯着杨戬近在咫尺的、色泽偏淡的唇瓣，用尽全身力气说道：“亲我……或者，回去就把那本画册烧掉。”

空气瞬间凝固。

只有桃花瓣悄然飘落的细微声响。

杨戬彻底怔住，他看着哮天犬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期待和破釜沉舟的勇气，也看到了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拒绝的脆弱。画册上那些笨拙而真挚的字句，海南风雨中那双颤抖的手，书屋窗外他舔去荔枝汁液时亮晶晶的唇角……无数画面在眼前飞掠。

烧掉画册？

那不如剜掉他的心。

在哮天犬几乎要被这漫长的沉默冻僵时，他看见杨戬缓缓抬起了手。

微凉的、带着淡淡梅香的手指，轻轻抚上了他滚烫的脸颊，带着一种近乎珍重的颤抖，捧住了他的下颌。

然后，杨戬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蝶翼般的长睫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将自己的唇，小心翼翼地、带着试探地，印了上来。

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蟠桃酒的甜，和杨戬身上独有的清冷梅香。像春风拂过花瓣，像蝴蝶翅膀最轻微的触碰。

可这蜻蜓点水般的接触，却瞬间点燃了哮天犬体内所有的疯狂。他仅存的理智崩断，几乎是本能地，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他用力地吮吸那两片微凉的柔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甚至情难自禁地，用牙齿轻轻啃噬了一下对方的下唇，留下一个细微却清晰的痛痒。

“唔……”

杨戬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像是受惊，又像是邀请。

就在这时，远处宴会的方向，几盏宫灯似乎被风吹动，光影一阵摇曳。

细微的动静却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这意乱情迷的结界。

两人猛地分开，唇瓣间拉出一道暧昧的银丝，又在下一秒断裂。哮天犬像是大梦初醒，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迅速涌上更深的红。他看了一眼眸光潋滟、唇色绯红、怔怔望着自己的杨戬，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再也无法面对，转身如同受惊的野鹿，踉跄着飞快逃入了桃林深处，消失在重重花影之后。

杨戬独自靠在桃树下，急促地呼吸着，被啃咬过的下唇还残留着刺麻的触感和对方灼热的温度。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烙印着另一个人的气息——混合着荔枝的清甜，与一种如同雷电过境后、空气中弥漫的、令人心悸的焦灼感。

他回到神殿，在无人处，翻开了那本藏着无数心事的笔记本。在最新的一页，他提起笔，蘸着未干的墨，手腕微颤，却无比坚定地写下了一行字，墨迹在灯下泛着湿润的光：

**“他的味道——是荔枝，与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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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凡尘烟火与神国朝暮**

北京城的新年夜，是泼洒在人间最浓烈的一笔暖色。

南锣鼓巷摩肩接踵，糖葫芦的晶亮、窗花的嫣红、与孩童手中风车旋转的斑斓，交织成流动的画卷。呵出的白气氤氲了视线，处处是喧闹的人声与食物蒸腾的香。

杨戬与哮天犬奉命守护这场凡间庆典。他们并肩走在熙攘的人流里，一个清冷如月，一个炽烈如阳。哮天犬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古铜色的脸庞被灯笼映得发亮，时不时拽住杨戬的袖子，指向捏面人的老匠，或是喷香的炒栗子摊。

在一个挂满各式花灯的摊子前，哮天犬停住了。他看中了一盏雪白的兔子灯，纸糊的身子，红宝石般的眼睛，憨态可掬。他付了钱，小心翼翼地将灯提在手里，转身，却郑重地递到了杨戬面前。

灯笼温暖的光晕，柔和了他平日里略显锐利的轮廓。他望着杨戬，眼神清澈而专注，声音在喧闹中异常清晰：

“给你。”

“——给我永远追逐的月亮。”

杨戬微微一怔，看着那盏被捧到自己眼前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兔子灯，又看向哮天犬那双映着灯火、比星河更璀璨的眼睛。他冰封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烧红的炭，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蒸腾起滚烫的雾气。他伸出手，指尖碰到竹篾的微凉，接过了那盏灯，也仿佛接住了那份沉甸甸的、跨越了神犬与天神界限的心意。

就在这时——

“咻——嘭！”

第一簇烟花在夜空中轰然绽放，巨大的金色花朵照亮了整片天际，引来人群震天的欢呼。紧接着，万千流火齐齐升空，将黑夜渲染成流光溢彩的画卷，雷鸣般的声响震耳欲聋。

就在这天地为之失色的璀璨轰鸣中，哮天犬忽然用力抓住了杨戬的手腕！

不是以往那种带着迟疑和克制的触碰，而是坚定、甚至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他拉着还有些怔忡的杨戬，拨开拥挤的人潮，飞快地钻进了旁边一条幽静无人的胡同。

喧闹被瞬间隔绝在身后，巷子里只有清冷的月光，和远处天空明明灭灭的火光投影。

哮天犬将杨戬抵在爬着枯藤的老墙上，呼吸因奔跑而急促，胸膛起伏。烟花在他身后次第炸开，金色的、银色的、紫色的光瀑，将他深邃的眉眼勾勒得无比清晰，也映亮了他眼中那团燃烧了千年的火焰。

“杨戬，”他连“真君”都省略了，声音带着喘，却字字铿锵，砸在杨戬的心上，“我不想只当你的随从了。”

他的额头几乎抵着杨戬的额头，灼热的气息交织，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白雾。

“我要当你的搭档，”他宣告，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你的战友，你的……爱人。”

最后一个词，轻如耳语，却重若千钧。

杨戬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写满了孤勇与深情的脸，看着对方眼中那个小小的、不再逃避的自己。所有的克制，所有的清规，在那句“爱人”面前，土崩瓦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可哮天犬没有给他机会。他低下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决绝，吻住了那双他肖想了千年的唇。

这一次，不再是蟠桃树下青涩的试探，也不是醉酒后迷乱的触碰。这是一个确认的吻，一个宣告的吻，带着不容置疑的爱意和积蓄已久的热望。杨戬起初还有些僵硬，但在那汹涌的、如同凡间烟火般热烈的情感包裹下，他很快便松开了紧抿的唇线，生涩而又诚实地开始回应。他抬起手，轻轻抓住了哮天犬腰侧的衣料，像抓住了波涛中的浮木。

巷子外，是万丈红尘的喧闹与漫天华彩；巷子里，是两颗神明之心，在寂静中紧紧相贴，跳动如擂鼓。金银色的烟火光芒如同瀑布般流淌过他们相拥的身影，将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烟花盛会渐歇。

回到天庭，夜色已深。书院里空无一人，唯有巨大的月亮窗棂外，悬着一轮清辉皎皎的明月。

两人没有回神殿，而是默契地来到了他们平日听讲的学堂。并排坐在窗边的玉案前，哮天犬从怀中取出一个凡间带来的、叫做“耳机”的小巧物件，将其中一边，轻轻塞入了杨戬的耳中。

柔软的旋律流淌进来，是凡间正流行的情歌，歌词直白而热烈，诉说着缱绻的爱恋。

透过月亮窗，能看到云海在脚下翻涌，仙宫玉宇在月光中沉睡。而在这方安静的角落里，他们肩并着肩，共享着一段来自人间的、最普通也最动人的旋律，分享着同一片静谧的月光。

凡尘的烟火已然散去，神国的朝暮却刚刚开始。这一次，他们的手在玉案下，自然而然地，紧紧交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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