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路程，对三月而言，简直是在考验耐心和神经承受能力。

和刚斯塔夫同行，真的是要了老命。

白天，他抱怨三月走得慢，有时候几步冲到三月前方数十米的位置，回头发现三月还在慢悠悠迈步子，又极其不耐烦地停下等待。

有时围着三月跑来跑去转圈圈，不管怎么跑都憋屈地维持“三步的距离，焦躁的低吼和地面轻微的震颤成了旅途的背景音。

其实三月并不是不想走快，只是刚斯塔夫两步相当于三月三步。

那我就慢悠悠走得了，气死你。

看着刚斯塔夫拿他毫无办法的样子，三月还有点小得意。

但其余部分，三月一点都得意不起来。

刚斯塔夫对三月的烹饪过程从最初的质疑，迅速转变为理直气壮的催促，稍微慢一点，他就会不耐烦地哼哼。

三月对刚斯塔夫的护食行为也难以忍受。

一头庞大的魔兽，往往刚被刚斯塔夫徒手撕碎扔到三月面前。三月累死累活处理好了，烤熟了，自己还没吃多少，就会被抢去连骨头渣子都差点被他嗦拉干净。

前世连鸡都没杀过的三月，硬着头皮面对这种血腥的场面，没有任何奖励和安慰就算了。

吃完之后刚斯塔夫就冲三月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靠，真欠打。

但是打不过……

夜晚更是煎熬。

这头熊似乎完全无法理解个人空间的概念，总想凑近，被三月严词拒绝并威胁断粮后，才不情不愿地蜷缩在几步之外，侧对着三月，爪子上下套动，身体震颤，呼吸急促，伴随着一阵舒服的呻吟，释放出巨量带着腥臊的液体。

那气味如同石楠花海，连绵不绝，熏地三月嫌恶地离他远远的。但狼的鼻子总能时不时捕捉到这种气味，导致三月难以入眠。

而且刚斯塔夫睡觉极不老实，有一次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那条粗壮的胳膊毫无征兆地甩过来，差点把靠着树根休息的三月当成抱枕搂进怀里，吓得三月一夜没敢合眼。

如果是前世，隔着屏幕看这一幕，三月会觉得简直瑟炸了，我也要加入！！请加大力度！

但是在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三月感觉恶心极了，蠢熊，不要乱播种你的DNA啊！！能不能把爪子挪开！！把那玩意稍微遮掩一下吧！

三月不止一次在心里咆哮：“这保镖费收得可真值！简直是拿精神损失换狼身安全！”

不过也有件让三月感到欣慰的事情。

经过这两天的锻炼，他的烹饪手艺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他对火候的掌控、对简单调料的应用越发得心应手。烤出来的肉外焦里嫩，汁水丰盈，撒上少许盐巴后，原始的肉香被激发到极致，确实……很美味。

但是也并没有让三月高兴太久。

随着离大湾城越来越近，道路两旁的森林逐渐稀疏，直到变成一望无际的田野。路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时不时有商队往来，载着一些货物，并朝步行的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主要是针对三月的。

这种目光并没有多少善意，大多带着好奇、戏谑、和议论，让三月十分想起前世的一些不好的经历，心里难受得很。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三月也曾被刚斯塔夫怀疑是变态，被加里奥利称为奇怪的狼。

后来巴兹对他的态度是尊敬又畏惧，让他几乎忘了这一茬，以为只是在变态眼里才像个变态。

现在遇到的人越多，三月衣冠整齐的样子在这个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天午后，他们沿着一条被频繁踩踏的土路前行，遇到了一支正在稀疏树荫下休整的中型商队。驮兽疲惫地打着响鼻，护卫们大多倚着货物打盹，只有少数几个警惕的目光扫过路人。

护卫们下意识地调整了姿态，爪子看似随意地搭在武器旁，实则目光中混杂着对刚斯塔夫的敬畏和警惕。

一个领头模样的牛兽人缓缓站起身，沉稳地朝刚斯塔夫的方向微微颔首，那是荒野旅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礼节。

刚斯塔夫对此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算是回应。他的注意力在三月身上，他见三月低着头，明显加快了步伐，只想快速通过的样子有些不满。

商队众人顺着刚斯塔夫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穿着整齐得过分、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白狼身上时，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困惑、好奇、毫不掩饰的打量，像无数细小的钩子挂在三月身上。

“啧，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一个豹兽人用爪子挠着下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这狼长得倒是不错，但处处透露着古怪”

“跟在刚斯塔夫身边……真是奇怪的组合。是仆从？还是抓来的俘虏？可看着又不像被强迫的样子。” “大概是契约随从吧，看上去并不是战斗型的，那只能是服务型的了。”虎兽人说到服务型三个字，眼中放光，舔了舔嘴唇。

“别胡说，刚斯塔夫可没有这种奇怪的癖好，这狼连胸腹都不露，八成是个变态。”

“那你说为什么他们同行一路？”

“你问我我问谁去？”

“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吧？说不定他缺了什么东西......”另一个声音带着促狭响起，他的话音一落，三月身后传来一阵偷笑。

这些细小声音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三月耳中。

这些细碎的议论，像是一根根稻草，压在三月心里，在容忍度边缘反复横跳。

靠，为什么穿越之后也要忍受议论？那我不白穿越了？

三月感觉很憋屈，快意恩仇做不到，教训几只臭鱼烂虾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做不到吗？

他三月今天就要进行一个真狼快打！

打不过也不怕，还有刚斯塔夫兜底。

就在三月即将爆发之际，道路另一侧，一个眼神精明的狐兽人商人适时地走上前来。

他身上绑着几条麻绳，在一群“一身坦荡”的商人和护卫里显得衣冠楚楚。

他站的位置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三月的目光，但并没有看向三月。

他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停下，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先是朝刚斯塔夫恭敬地欠身：

“在这种地方能遇到强大的刚斯塔夫，真是凑巧。愿荒原的风指引您的道路。”

刚斯塔夫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答，目光依旧散漫，像是在说：商人之间的对话真是拐弯抹角，麻烦至极。

狐兽人商人这才将话题引向三月，笑容不变，语气谨慎：“您的这位随从，或仆人？风采实在......独特。”

他似乎认为三月不可能和刚斯塔夫是平起平坐的关系，也没见过衣服裤子这种复杂的东西，拼命搜索着形容词。

“我行走四方，没见过如此遮蔽的装扮，这是因为有什么不便示人的独特之处吗？”

三月被这突然的插曲打断，更加烦躁了。

这种无视自己，还当着自己面的拐弯抹角向别人打听自己的行为，比背后的议论更令人不快。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说点什么，顺便一巴掌呼在这狐狸脸上。

刚斯塔夫却在此刻懒洋洋地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平缓：

“你想多了”他言简意赅，甚至没看那狐兽人，“这家伙手艺不错，老子不会卖给你的。倒是你，不如考虑把货物拿出来看看，也许他会考虑买一点想要的。”

“货物我有，可是我的货物恐怕不符合您的喜好，不如我出高价买下……”

狐狸是想打听三月的情况，说不定可以把这皮相不错的白狼买下来玩，玩够了还能倒卖出去赚个差价。

他还想说什么，但看刚斯塔夫那“我说什么你照做就是”的表情，只得把之后的话咽了下去。

“我这里倒是有点香薰料”他努力使语气变得热络，“真是有眼光！我这次确实带了些上好的香叶和八角石，还有少量从造剑地附近的沼泽弄来的琥珀粉！点燃后香气馥郁，能安神醒脑，驱散蚊虫，甚至在某些祭祀仪式上也是上佳之选！”

他一边说，一边用爪子比划着，越说越起劲，仿佛对自己的货物极其自豪。

在他看来，刚斯塔夫提及香料，或许是想为巢穴添置些显示身份的熏香。

对嘛，毕竟是打败过魔王军三大主将的刚斯塔夫，出了名的东部荒原最强者，也该重视形象的。

又或许是为了进行某种特殊的仪式。

他瞥一眼一旁愣神的三月，又看了看抱着双臂好整以暇的刚斯塔夫。

在魔王的领地，中心城市的贵族会进行结伴仪式，订下只能有一个伴侣的契约。

虽然刚斯塔夫对魔王的规矩嗤之以鼻，但万一他想玩点不一样的呢？

管他的，能在大湾城外把货物卖出去一点也好，他才不想在挤破头的城里待太久呢。

三月在一旁听着，本来是不打算好好跟他说话的，他只想连带这只找事的狐狸一起打一顿。

但听到香薰料三个字，他的心脏却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下，打架的冲动瞬间被浇灭。

香叶？八角石？琥珀粉？三月联想起了前世的香料。

香料和香薰料，只差了一个字。

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从空气中捕捉商队驮兽背上可能飘来的、与众不同的气味，但距离有些远，混杂的气味太多，他无法分辨。

刚斯塔夫将狐兽人商人的反应和三月那瞬间细微的、带着渴望的吸气声尽收眼底。他黄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他依旧维持着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粗声粗气地对狐兽人说：

“管他是用来做什么的。”他故意曲解对方的意思，显得很不耐烦，“老子是说，把你那些香薰料拿点出来给这家伙看看。”他用下巴指了指三月，“他要是觉得不错，老子就买了。”

狐狸彻底愣住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刚斯塔夫，这位以力量和暴躁闻名的荒原强者，居然在询问一个随从的意见？

刚斯塔夫的性格在整个东部荒原，甚至整个中立地带都是出名的。

谁不知道和刚斯塔夫打交道只能靠拳头和屁股？他认为强者决定一切，弱者只需服从，哪有征求意见的道理？

张嘴含住就对了，没得商量。

更何况是这种生活细节。

他下意识地又仔细打量了三月几眼，试图从这个包裹自己的怪异白狼身上找出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刚斯塔夫如此纵容？

难道白狼其实很强？

或者刚斯塔夫对白狼的感情已经超过了肉体层面 。

谁都知道刚斯塔夫是属于那种，兴趣来了，只要看对眼，见谁上谁的类型。

他可不管魔王定下的“只能有一个伴侣”这种规矩。

但白狼的气场远不如刚斯塔夫，狐狸行走各个势力见过的强者太多了，三月显然不属于此列。

那只能是刚斯塔夫对白狼产生了特别的情感。 想到这，狐狸对三月投来欣赏的目光：居然能摆平刚斯塔夫，小狼，你有点东西啊！

他对三月竖起个大拇指。

三月：？？？

三月完全不知道狐狸脑补了什么东西。

因为香料二字激起了前世那些美食的回忆—— 他想起了冬至日，三月一家和云潇潇一家围坐在火锅旁吃羊肉的过去。

孜然羊肉的焦香、花椒的麻爽、肉桂的甜暖被瞬间唤醒，冲击着他的味觉记忆。

在这个烹饪方式原始、调味几乎只有盐的世界，香料的存在，简直是颠覆性的！如果……如果这些所谓的“熏香料”中，有类似前世香料特性的植物…… 如果香叶真的是前世的香叶，八角石是前世的八角...... 那可真是想睡觉来枕头啊。

狐兽人连忙招呼手下从驮兽背上的箱子里取出几个木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摆到三月面前。

看见眼前的所谓“香薰料”，三月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所谓的“香叶”。叶片干燥，呈灰绿色，凑近鼻尖，一股熟悉而强烈的、类似月桂叶混合着些许桉树叶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精神一振，又看向那块“八角石”，那分明是八个角的星形果实，棕红色，散发着浓郁的八角独有的甜香！

至于琥珀粉，是一种类似孜然黄色的粉末，只是气味怪异，他暂时不敢确定。

但前两样，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所知的香料！

他的呼吸微微急促，指尖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抬起头，看向刚斯塔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这些……香叶和八角，很好。”

他没有解释原因，只是表达了肯定。 刚斯塔夫黄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了然，他显然注意到了三月细微的激动。

他看向狐兽人，语气依旧粗鲁，带着不容置疑的定论：“行了，就这两样。香叶和八角石，各要一包，我们买了，不用找零”

刚斯塔夫扔给狐狸半个金币。

狐兽人脸上瞬间笑开了花，连连点头：“刚斯塔夫大人果然豪爽！下次再来啊！”

目送刚斯塔夫和三月走远后，站在大路两旁紧张兮兮的商人才陆续松了口气。

手下的护卫也松了口气，走过来把盒子搬回原位。

“老大，你也真敢啊，居然主动和那熊搭话。”其中一个护卫心有余悸

“就是，维米尔，你胆子真大。”路对面的商队头领还心有余悸，“我生怕货物会被抢。” 维米尔不以为意思，看着爪子里的半个金币，十分开心。

“刚斯塔夫是脾气不好，并不是疯子。出来混总是需要互利共赢的嘛。看他们走的方向应该也是去大湾城，说不定还能再见面呢。”

“你们也注意点，刚才那只白狼差点就要把你们都打飞了，以后别在别人背后品头论足，八卦应该等到酒馆和红灯区再谈论。”

........

一路上，三月紧紧握着那两个可能改变他异世界美食格局的纸包，感觉像是握住了无价之宝。

“瞧你那点出息，”刚斯塔夫声音里带着惯常的嫌弃，“几片干叶子，一堆脆石头，至于吗？今晚要是用这玩意烤出来的肉不好吃，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你怎么知道我要用这些东西来制作食物？还有，你是怎么知道他卖香料的？”三月问出心中的疑惑。

“老子怎么知道他卖什么？”刚斯塔夫一脸不屑，“他卖什么都行，老子只是想在他拿出货物后狠狠嘲笑他一番。”

三月：......

“但是”刚斯塔夫话锋一转，“你听到香薰料的时候，两眼放光的表情也太明显了，老子就觉得你是想用来烤肉的。”

嗯？这熊看上去恶劣又愚蠢，没想到比想象中聪明？

这倒是帮了自己大忙，香料虽少，但按照一般西方玄幻世界的套路，香料的价格应该都会比较贵。

三月对这个世界的货币没有概念，半个金币也不知道相当于多少钱，要挣多久。

“谢了”三月真心实意，“之后我会还你的。” “嗐，还什么还，钱这种东西不是想有就有的吗？”

三月：这蠢熊.....说话真欠打啊......

“要是想感谢老子的话”刚斯塔夫话锋一转，笑嘻嘻地看着三月，表情竟然有些憨厚起来，“完事之后就一起回巢穴吧。”

“到时候再说吧。”

三月摆摆手，使出拖字诀。

跟你一起回去？那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一番大事要做呢。

和你这暴露狂蠢熊回去，那不是狼入熊口吗？至于还钱，肯定是要还的，三月不想欠刚斯塔夫太多。

嗯？暴露狂？等等，不对劲。

三月想到这突然一愣，发现了华点。

刚斯塔夫浑身上下布料都没有一片，更别说钱包了。

所以半个金币是从哪摸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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