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是谁，”强尼·银手那充满嘲讽和独特磁性的嗓音响起，他摘下墨镜，用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盯着V，“我们大名鼎鼎的V，椰汁城的传奇佣兵，居然像个考试不及格的小屁孩一样，在这里玩自闭？”

V头也没抬，继续扣动着空撞针，声音冷淡：“滚开，强尼。我现在没心情听你的垃圾话。”

“没心情？”强尼嗤笑一声，夺过V手里的马洛里安3516——当然，这只是他幻影的动作，实物依旧在V手中——“就因为前面那堵叫‘荒坂’的墙？就因为怕你那些新交的‘小朋友’受伤？”他凑近V，虚拟的呼吸几乎喷到她的脸上，“醒醒吧，V！这他妈就是战争！想要什么东西，就得去抢！想活下去，就得踩着别人的尸体过去！优柔寡断只会让你死得更快，顺便拉着我陪葬！”

V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怒火：“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只顾自己痛快、不管他人死活的混蛋吗？！”

“哈！”强尼夸张地摊开手，“说对了！我就是个混蛋！但至少我他妈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敢去干！看看你，V，你拥有了我一半的意识，却只学会了瞻前顾后！想想亚特兰蒂斯俱乐部，想想绀碧大厦！那时候的你哪去了？那个敢对着荒坂塔竖起中指、一路杀出来的V哪去了？！”

“那不一样！”V低吼道，“那时候我只为自己负责！现在……”

“现在怎么了？现在你心里装了太多软弱的玩意儿了？”强尼打断她，语气刻薄，“那个为你调整超梦设备、眼里有光的朱迪？那个在舞台上嘶吼、骨子里却比谁都脆弱的过气摇滚明星克里？那个认死理、非要追查到底的固执条子瑞弗？还是那个在恶土上飙车、愿意为你把家族都押上的帕南？”

他语速极快，像一挺扫射的机枪，每一个名字都像一颗子弹，试图击穿V的防线。

“或者……”强尼的幻影凑得更近，虚拟的墨镜下眼神锐利，“是特惩科那几位？那个在你怀里哭哭啼啼的黑发小女警樱？那个一点就着、脑子里除了肌肉就是‘正义’的红发火爆女焰？那个像蛇一样缠人、舌头和黑客技术一样灵活的女巫冴？还是那个冷得像块冰、却总在关键时刻扣动扳机的金发科长爱丽丝？”

他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哦，对了，别忘了你那老好人义体医生维克多，还有楼下这个整天神神叨叨、摆弄塔罗牌的吉普赛女郎米斯蒂！你的牵挂名单可真他妈长啊，V！”

他猛地一挥手，虚拟的手臂划过椰汁城璀璨而冰冷的夜景。

“拜托，V，这座城市每分钟都有人死去，多他们几个不多，少他们几个不少！你把他们都拴在你的裤腰带上，还怎么迈开腿走路？怎么去把荒坂塔掀个底朝天？！”

“闭嘴！”V一拳挥向强尼的幻影，拳头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片虚无，只带起一丝微弱的干扰波纹。她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地瞪着那个嬉皮笑脸的幻影，“她们是我的朋友！我不允许你这么说她们！”

“朋友？”强尼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朋友能帮你挡子弹吗？朋友能帮你攻破神舆的防火墙吗？醒醒吧，V！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最终能依靠的，只有你手里的枪，和你自己的决心！”

他停止大笑，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甚至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导师般的严厉。

“听着，V。我比任何人都想看着荒坂塔倒塌，想看着那群公司杂种哭爹喊娘。但我他妈的现在跟你绑在一条船上！你想死，我他妈还不想再死一次，尤其是以这种意识被慢慢磨灭的憋屈方式！”

他虚拟的手指指向下方灯火通明的城市，指向远处那座如同黑色利剑般直插夜空的、象征荒坂权力的高塔。

“选择吧，V。是像个懦夫一样，在这里犹豫不决，等着我的意识把你彻底覆盖，然后大家一起玩完；还是像个真正的传奇，拿起你的枪，召集你能召集的人，管他妈的什么伤亡和后果，去他妈的荒坂塔大闹一场！”

“找帕南，找罗格，或者你还有别的什么歪门邪道的路子，都行！但关键是，行动起来！”强尼的身影激动不已，这是他要消失的前兆，“别再浪费时间了……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话音落下，仿佛赌气一般，强尼·银手的幻影就消散在屋顶的夜风中，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摇滚电吉他尾音，和更加沉重的寂静。

V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强尼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刺穿了她试图维持的伪装和犹豫。他固然混蛋，但有些话，他说对了。

优柔寡断解决不了问题。恐惧伤亡，最终可能导致所有人都被拖入深渊。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马洛里安3516。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带着一丝令人安心的坚实。

空撞针的“咔嗒”声停了。

V的手指紧紧扣着马洛里安3516冰冷的握把，指关节因用力而失去血色。夜风卷过屋顶，吹动她额前散落的发丝，却吹不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名为“牵挂”的巨石。强尼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将她试图构筑的、所有看似可行的计划外壳剥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真相——无论选择哪条路，都可能意味着将她珍视的人推向死亡。

帕南爽朗的笑声，朱迪专注的眼神，老维无奈的叹息，瑞弗固执的追问……还有特惩科那四位，焰燃烧般的斗志，冴蛇信般的低语，爱丽丝冰封下的精准，以及……樱带着泪光的黑眸。每一张面孔都清晰得刺痛神经。

她不想成为强尼，那个为了目标可以牺牲一切的混蛋。但她更清楚，强尼有句话没错——优柔寡断，只会让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和强尼，一起被拖入无法挽回的深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身旁的空气再次泛起熟悉的涟漪。那股混合着劣质烟草、旧皮革和微弱机油的味道悄然弥漫。

强尼·银手的幻影再次出现。这次，他没有倚着围栏，也没有咄咄逼人地嘲讽。他只是有些疲惫地、随意地坐在了屋顶边缘的水泥檐上，两条腿悬在几十层楼的高空之外，虚拟的靴尖轻点着下方虚无的霓虹光影。

他沉默了几秒，罕见地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望着脚下这座庞大、冰冷、却又在缝隙中挣扎着生出畸变活力的城市。然后，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声音里褪去了惯常的尖锐和戏谑，竟带上了一丝……近乎温和的疲惫。

“嗨，”他侧过头，墨镜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落在V紧绷的侧脸上，“听我说，V。”

V没有动，也没有看他，但扣着扳机的手指微微松了一瞬。

强尼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个古老而残酷的真理：“很难决定让哪个朋友去送命，是不是？”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V努力维持的平静。她闭上眼，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好消息是，”强尼继续说着，嘴角扯起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带着自嘲和一种奇异的洒脱，“你有个哥们儿……已经是死人了。”

他抬起那只银色的义手，在V眼前晃了晃，仿佛在强调自己这非实体的状态。

“而且还很乐意，”他顿了顿，语气里重新注入那股熟悉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但这次，疯狂之下是清晰的决意，“跟你一起来趟疯狂的自杀行动。”

他站起身，虚拟的身形在屋顶的风中显得有些不稳，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他转向V，朝着她，伸出了那只代表着他存在、却也象征着虚无的手。

“你和我，就咱们。”强尼的声音斩钉截铁，眼神灼灼，如同五十年前他踏上通往荒坂塔顶的直升机那一刻，“抄起最趁手的家伙，从荒坂塔的前门冲进去，一路杀到下层去。他妈的什么计划，什么后援，都滚蛋！就靠我们俩！”

V终于抬起头，看向强尼伸出的手，又看向他那双在夜色中燃烧的眼睛。她看到了那份毫不掩饰的、与她同归于尽亦或同创奇迹的决绝。心中那块巨石仿佛被这股疯狂的火苗灼烧、裂开。

她深吸了一口椰汁城冰冷而污染的空气，感觉肺部一阵刺痛，却也带来一种异样的清醒。所有的犹豫、权衡、恐惧，在这一刻似乎被强行剥离。剩下的，是一种走向刑场般的平静，以及一种……不愿再牵连任何人的、孤独的骄傲。

“如果我要去死，”V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刃刮过骨头，带着冰冷的锋芒，“那我希望最好一边开枪，一边挖坑下葬。”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脚下这座吞噬了无数梦想和生命的城市，最终定格在强尼的幻影上，语气带着最终的决定：

“而且，不拉任何人垫背。”

强尼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真正意义上、毫无阴霾的、狂放而欣赏的笑容在他脸上绽开。那笑容仿佛穿透了五十年的时光，与他当年在舞台上砸碎吉他时一般无二。

“哈！”他大笑一声，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你终于领悟了成为传奇的诀窍了……”

他的目光落在V紧握的马洛里安3516上。

“拿上马洛里安，”强尼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和一种迈向终局的宿命感，“咱们走。”

V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并非实体的手。她知道，握住它，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告别过去拥有的一切，意味着拥抱一场生还几率无限接近于零的疯狂。意味着她将不再是“拥有朋友”的V，而是变回那个只与死亡和另一个死人意识为伴的、纯粹的“传奇佣兵”。

她没有再犹豫。

V伸出手，做出了一个虚空握持的动作。在她的感知里，她的手指似乎真的抓住了强尼那坚实、冰冷的银色义臂小臂。一股无形的力量传来，仿佛是两个孤独灵魂在此刻达成了最终的盟约。

她借着这股力量，站直了身体，如同利剑出鞘。

目光投向远方，那座在无数摩天楼宇中依然如同黑色王者般矗立、顶端闪烁着象征荒坂家族三叶草徽记猩红光芒的巨塔——荒坂塔。

风更大了，吹得她的皮夹克猎猎作响。

强尼的幻影在她身边变得凝实，他仿佛与她并肩而立，虚拟的手臂与她虚空交握。两人如同达成某种黑暗契约的共犯，目光同时投向远处那座耸立于城市中央、象征着绝对权力与压迫的黑色巨塔——荒坂塔。

霓虹闪烁的街道车马不息，巡逻的无人机扫描着冷漠的行人，那座宏伟、冰冷、泛着金属幽光的建筑脚下。巨大的荒坂三叶草徽记在夜幕中散发着不祥的红光。

那冰冷、宏伟的合金建筑内部，灯火通明却毫无暖意。

巨大的合金门扉幽光忽然一闪。一道平滑、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从上方精准地降下，回荡在这被金属与玻璃包裹的狭小空间里：

“欢迎来到荒坂塔。”

一个50年前的幻影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意味的嗤笑，用一种混合着追忆、痛恨与极致兴奋的沙哑嗓音低语：

“2023年，昨日重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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