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一閃一閃地懸在夜空，零零散散。

未來的天空與現代的天空，應該是共用同一片天空吧？

這座城市明明懸浮在空中，穿越雲層、遠離塵世，但仰望時，星星仍然高懸其上──彷彿比現代更加遙遠。

「……好亮。」綴理坐在地上，一邊吃著便當、一邊望著天空發呆，「燈好多喔，星星都快看不到了。」

梢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站在她身旁，仰頭看著那被光害切割的夜空。

花帆。

她仰望的，不只是星星，而是那個總是努力得過了頭的背影。

「……今天解散的時候鈴偷偷哭了喔。」綴理忽然說：「她以為自己沒被看到，在樹後面練習……結果不小心用魔法把便當炸了，我剛好在旁邊，順便跟沙耶多要幾個放旁邊，被餓到就不好惹。」

「嗯。」梢只是輕聲應了一聲，「所以你這便當是新的啊……第幾個了？」

「第三個吧……花帆也一直在陪她練習，筆唰唰唰都快寫破了。我看得見喔，那本書在熱情中燃燒著。」

「……大家都很努力呢。」梢輕聲說。

「不只是大家吧。」語氣一頓，綴理瞥了梢一眼，「梢想說──花帆她，比誰都還……」

「嗯……花帆很努力呢。」梢輕聲回答，繞了一圈才承認。

「梢不願意辦比大聲比賽，我覺得很好。」

綴理淡淡勾起嘴角，摸著肚子，「梢跟慈比大聲的時候，其實我感覺、胃變得很撐。」

「我只是覺得……如果有夢想，就應該讓大家一起看到光……那份閃耀……」

那時候的梢明明渴望著什麼，靠得很近卻總是有距離感，那絕望又朝著光伸手的表情像是在說……為此犧牲自己，也要達成目的也在所不惜。

「那你要小心一點喔，把光照太近，有時候會把人曬傷的。」

慈也是啊，那時候總是笑著、語氣輕柔，可是觸碰到卻是一陣尖刺，把人扎得遍體鱗傷。

梢皺眉，「……我只是……」

聳聳肩，慈打斷她，「我知道啦，我只是怕嘛，這樣的話不行嗎？」

從前每次只要比大聲比賽，綴理看了看兩人，默默低下頭──只會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那不是比大聲喔，很抱歉。」梢苦笑，低頭輕聲補了一句：「我們那時候，真的很努力地想守住些什麼……只是還不會用別的方式。」

「現在不會了吧？」綴理靠在便當上瞧著梢，害怕得抖抖。

「嗯。」

現在不會了，她變得更柔軟了，她們也更會擁抱別人了。

「也許，是花帆改變了我們。」

綴理偏過頭，回憶這一路的冒險，這是沒有花帆就不會成立的故事。

「嗯，確實。那孩子其實比她想像中做得更多，可是我不敢告訴她……」

梢語氣淡淡，「只能說是我膽小。」

但是低下頭，手指握緊，有些微不可察的顫動。

「花帆那樣執著於強大，努力、拼命到忘記自己……很像從前的我。」

畢竟我就是如此不中用、愛鑽牛角尖、固執己見也不聽人勸……

「……我不敢告訴她，這樣是不是在否定她的努力？但什麼都不說……又好像是放任她迷路。」

無論說再多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看法……

「現在，如果我給了她答案……那就是，反而剝奪了她的選擇吧？」

梢說得很輕很輕，像是怕被風聽見。

「如果我說出所謂的『答案』，那是我的答案，不是你的。」

風輕輕吹過，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嗯，梢真的很喜歡花帆呢love♡love♡」

綴理安靜了一會兒比心，然後撕開一包小零食，塞進梢手裡。

「這是誰教的啊……啊也就慈了吧，很可愛喔。」梢點點頭，「嗯花帆……我很愛喔，很愛、很愛……」

梢握著糖果，「你也很喜歡沙耶香さん呢，記得正餐吃完才吃零食。」

用力點點頭，綴理剪刀手剪剪，「嗯沙耶綴綴恩愛love♡」

「綴理。」

「嗯？」

仰起頭，梢看著星空自言自語。

「……我叫花帆去看看大家，實際上我不知道答案。」

她輕笑一聲，放棄掩飾。

「如果你去問她們……你找到的，也許正是我一直在找的答案。」

背影仍舊如夜色般沉靜，她低聲呼喚，卻沒有轉身，只是看著那遙不可及的星光。

「花帆。」

光穿過樹葉縫隙，照在啪嗒啪嗒翻動的書頁上。

花帆筆記上寫著：「第一個，是小鈴ちゃん。」

「……唔。」小鈴搔搔臉頰，過了一會才開口：「徒町想挑戰更難的魔法術式，徒町的KNOT沒辦法一次使用好幾條，我想能左右使用不同動作配合……雖然徒町還是左右不分，老是打結。」

「小鈴ちゃん的KNOT我覺得跟大家配合得很好啊。」花帆低聲說，畢竟小鈴ちゃん總能在關鍵時刻，用熱情與挑戰的心情拉大家一把。

「嗯……但如果只做到這樣，真的能幫上忙嗎？」

小鈴語速很快，像是怕被別人聽出那語氣中的顫抖。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沒有人說話，自然也沒有人給出答案。

因為小鈴不是在尋求安慰，她只是……想說出來，想做點什麼。

花帆沒有離開，在筆記上畫了兩個人形的小圖案手牽手，然後拍拍小鈴的肩膀。

「一起練習吧？」

那天下午，她們試了各種方法，重複拚接手勢與陣式。

「如果小鈴ちゃん讓櫂跟KNOT配合呢？」

兩人視線相交，從對方瞪大的雙眼中看見了興奮。

將花帆的記憶與小鈴的推理，互相交換筆記，一遍又一遍比對、驗證、塗改、失敗。

練到深夜，兩人終於倒在地上，一邊笑，一邊喘，大字形在草地上刷刷刷，滾來滾去。

「雖然還是沒成功……但徒町我覺得，我好像……稍微相信自己了。」小鈴起身，「徒町沒想到……花帆大人會陪我到這麼晚……」

「因為你沒有叫我停下來啊。」花帆的聲音小小的，轉過頭，看著她，笑了笑，「所以我想回應小鈴ちゃん。」

「……謝謝你花帆大人，徒町我會繼續挑戰的。」小鈴看向遠方的浮空島，語氣平靜，卻有一股沉靜的光芒在其中閃動，「就算最後什麼都做不到，徒町我也想……努力到最後一刻。」

「小鈴ちゃん真是耀眼呢。」

起身，花帆將這一幕記錄起來，望著小鈴跟她道別的背影，像是看到了兩公尺高的巨人徒町。

「這份閃耀真的好耀眼喔……我只是旁觀著，會不會只是被帶著走而已……這樣不夠的、太弱了……」

「所以──對戰，請多指教啦！！」

小跳步左右橫移，姬芽蓄勢待發，猶如迫不及待的拳擊手，雙拳在空中揮舞，身上幾乎冒煙。

「嘛嘛～興致高昂喔，小鬼們。」

慈抱著胸，語氣看熱鬧不嫌事大，足足像是準備亂入的家長。

「呵呵……那麼，也請多指教了。」沙耶香輕聲一笑，腳邊開始瀰漫霧氣，身影慢慢模糊起來。

「唔哇……姬芽ちゃん的氣場好強烈！」

花帆蹲坐在一旁，在筆記上畫著三人對峙的身影，然後加了一圈閃光、霧氣與特效火焰，註解：「感覺是賽亞人，全身霸王色霸氣。」

她一邊寫一邊笑，筆記差點被自己翻爛──但也正因為快樂，她寫得更快、更用力……直到手微微顫抖。

「當然了！要用盡全力地碰撞彼此、挑戰極限，直到筋疲力盡的那一刻──才會覺得，啊，我還活著啊！！」

姬芽雙手高舉，氣勢爆衝，「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砰！！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花帆毫無防備地被衝擊波炸飛，在半空中滾滾翻了好幾圈。

「咕哇啊──怎麼是我飛了啦！？！？！？」

咻咻她還在半空中旋轉時，沙耶香從霧中閃出，準確地撈住她腰間把她轉正，一刀橫斬擋下姬芽迎面而來的拳風。

鏘！！火花四濺，兵刃與槍枝金屬碰撞，煙火在空中爆開。

「哇這氣氛太華麗了吧～那我也來囉～」慈一邊說，一邊毫無羞恥地亂入戰場，「現在是──情侶互選環節☆」

她一揮手，花帆瞬間被吸進懷裡抱緊處理，「我親愛的妹妹花帆ちゃん♡過來我這邊～」

「嘛開心點吧，這樣才是花帆ちゃん喔，畢竟你現在……看起來，真像我剛認識梢的時候一樣。」湊近她的耳邊低聲說。

「唉？」

「不行喔咻咻！花帆大人，我要來搶走慈ちゃん大人身邊的位子囉！！」

猛地抬頭，花帆正要說什麼，姬芽如彈射器般飛來，整個人撞向慈，把花帆一起拖走。

「哈哈哈被搶走啦，不愧是姬芽ちゃん！」

「等、等等！？姬芽ちゃん你搶錯人啦，是我被搶啦！」花帆哇咿揮手，在混亂中大喊。

「嘿嘿～那就這樣組隊囉！花帆大──咕哇啊──」

──咚！

姬芽話沒說完，腳下結冰，一個重心不穩摔得四腳朝天。

「我才不會因為這種小把戲動搖！」

沙耶香語氣冷靜，果斷撈過花帆轉身閃避，同時撥動霧氣切換位置。

「等一下！！我還沒記完──咻哇哇哇哇！」

「驚喜☆」

慈丟出糖果炸彈，嘻嘻笑著，砰地炸開一片亮晶晶的糖霧，連空氣都甜甜的。

沙耶香牽著花帆連續翻滾閃避，姬芽再次跳回來從側面包抄，三人再度陷入混戰，彷彿在跳一場高速戰鬥的舞蹈。

槍彈、刀光、霧氣、冰花、糖果雨──滿天飛舞，打著、飛著、笑著流汗的盛大祭典。

「等一下，我不是來打架的啦──等等等真的好開心喔這是什麼感覺……咻咻咻☆」

真的，好快樂喔。

不知道打了多久──從白天到夜晚，一起戰鬥、一起奔跑、一起把所有情緒都扔進天空裡。

就在這場快樂的風暴稍微靜下來的時候，花帆邊走邊書寫，可越是書寫，那個笑容卻慢慢地垂下來。

……好像哪裡還不夠。

「要吃嗎？」

突然一塊薯條塞進嘴裡，花帆被嚇得略為後退，然後就順勢吃掉，嚼嚼像隻小兔子。

原來是綴理坐在北京烤鴨機翼吃著點心，腳懸空晃啊晃。

花帆爬到北京烤鴨號機翼邊緣，腳晃來晃去懸空，綴理悄悄伸手扶著她坐到旁邊。

「綴理ちゃん，謝謝～」

花帆稍微看了看周邊，綴理又開了新的一包零食。

「想見梢嗎？」

張了張嘴，花帆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我可以見她……但不是現在。」

還沒找到答案。

那些，大家藏在動作後面的話語……

那些，用身體說出口的願望……

那些，比快樂更深一點的什麼……

我還沒碰到。

所以──下一次，我想不只是快樂而已。

我想靠近她們一點，再一點。

不然的話，只有快樂，是不夠的吧？

如果我現在就去見她、見梢前輩，答案就太簡單了。

「嗯，是喔？」綴理偏頭，「不愧是花帆，她會很高興的。」

「嗯……梢前輩還好嗎？」

望著星空，綴理把零食塞在花帆手中，「嗯，像枝枒那樣在等春天。」

她們並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著，像星星一樣。

「花帆。」

風吹了起來，誰也沒有說話，空氣中只有薯條嚼嚼的聲音。

「花帆很快樂呢。」綴理靜靜地點頭，「跟大家一起很快樂呢。」

【世界樹之書・補記・再睡三十分鐘：不小心救世主】

一個雲朵飄過的下午，太陽很溫柔。

「你救了我，」綴理說得很輕，是從靈魂深處挖出來的語氣，「所以我要以身相許。」

沙耶香當場噴茶，「綴、綴理大人我救了你什麼？」

她快速翻開筆記，刷刷刷地翻閱所有戰術記錄與觀察綴理的日記。

「沒有！」

哪裡都沒有。

她從來不覺得自己曾經派上用場，只希望至少──不要成為累贅就好。

「我找不到『救綴理大人』這個項目！」

怎麼可能找得到啊摔！

「那、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沙耶香把茶杯放回桌面，手太抖了，杯子還撞出清脆一聲。

「嗯。」

綴理扳著手指數數，「若無沙耶 → 餓餓 → 無法集中 → 魔力爆走 → 世界毀滅 → 啊沙耶真偉大 → 沙耶救世主。」

「太誇張了吧……」

沙耶香臉頰發紅，但語氣卻有點發顫。

「我雖然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我，救了哪一天的你……但、我也──我也很高興、我做到了。」

她的聲音輕得像是要躲起來，卻又努力站直：「所以，綴理大人……那個……我會每天煮味噌湯給你喝。」

「沙耶一直都在，就好。」

綴理低聲說。然後突然又像想起什麼似地抬起頭，

「根據我每天記錄的卡路里收支表，我的生存率，與沙耶的存在，有極強相關性。」

「那你明天……還要吃一樣的嗎？」

沙耶香捏緊筆記本，小小聲補了一句：「我可以換個煮法……熱量不變，口感升級……如果你願意每天都吃的話。」

綴理理所當然地點頭，「當然，這是我與你穩定供應的關係。」

沙耶香愣了一下：「你這樣講，是在說穩定交往關係……？」

「嗯，相親相愛綴綴與沙耶♡」

綴理雙手舉高，擺出勝利的螃蟹剪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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