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爆炸，而是净化。 

金光如同液体般流动，包裹住深海之神的全身，渗透进祂的每一个缝隙。 

深海之神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祂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分解。从外到内，从触手到躯干，从皮肤到骨骼，每一部分都在金光的洗礼下化为虚无。祂那些被砍断的触手，也同样无法幸免，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纷纷化为蓝黑色的液体，随后蒸发在空气中，不留一丝痕迹。 

金光散去时，深海之神已经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海面恢复了平静。云层散开，月光再次温柔地洒在这座城市上。 

盖娅伫立于楼顶。金褐色的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蜜色的肌肤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的神纹恢复了往日的明亮。 

她的金色眼眸扫过整座城市，确认没有更多的威胁后，才缓缓闭上双眼。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化作金色的能量离子消散。 

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声音在李虹的意识中回荡：

【人类之力虽微，然心之勇猛，令吾赞叹。今日之援，吾铭记于心。】 

她的语调中既有往日的庄严威严，也有一丝罕见的温柔。那是对人类勇气的认可，也是对李虹坚定意志的感谢。 

金光完全散去。

李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海边的木栈道上。 

“咦？”

她低头一看，身上不再是那套湿透的运动服。这次女神十分贴心，给她用能量凝聚了一件白色的裙子。虽然样式古朴，但也足够遮羞了。 

单车依然停在原处。海上的雾气已经完全散去，月光清晰地照耀着平静的海面。

少女抬头望向城市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在战斗，而是人类与神明的共同胜利。 

李虹轻轻跨上单车，踏板向前，驶入了夜色之中。 

就在李虹离开后不久，寂静的C市网络，彻底炸开了锅。

【官方发布】

@城市防卫局官方: 今日06:32分，C市海湾发生SS级神明威胁，经确认为“深海之神”。我方守护神@盖娅官方 成功消除威胁，无重大人员伤亡。市民可恢复正常生活，感谢配合。

【附：远景战斗视频】 

【评论区】

@女神之光: 姐妹们啊啊啊啊！！！我们的女神今天帅炸了！！！那个最后的光爆简直就是神仙打架啊！！！我爱盖娅妈妈！！！

@信仰不灭: 盖娅永远滴神！今天那个克苏鲁章鱼也太阴险了吧，偷袭我们女神，结果还不是被秒杀！女神威武！！！ 

@金融民工: 兄弟们！我他妈见证历史了！女神被打到撞在我们大楼上，胸直接贴在玻璃上！！！ 我当时就在里面值班！！！

@不信发图: 卧槽！发图啊老哥！

@玻璃大楼保安: 【发送照片】 拍得不是很清楚，当时手抖，但看这个！光滑的玻璃上全是水汽印子，女神的胸型完美印在上面！ 我们经理说这块玻璃永远不准擦了哈哈哈哈

@楼上住户: 我也拍到了！我在32层，当时女神的脸几乎贴着我家窗户，那个近距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照片：女神近距离侧脸，汗水顺着脸颊流下】

@广场咖啡店员: 你们那都不算近，我亲眼看到女神被打到撞在金融中心那栋楼上...【高清照片：女神背影，臀部撞击建筑的瞬间】

@金融大厦清洁工: 兄弟们，我可能是全城最幸运的人...【手机拍摄的照片：建筑凹陷处】

@不敢信了: 卧槽！这角度！这是从里面拍的？

@金融大厦清洁工: 【发送更多照片：墙体凹陷形成的轮廓更清晰】

兄弟们，那一刻我发誓这辈子都忘不了...女神的...那个部位...直接撞在我旁边不到两米的位置。整个清洁平台都在剧烈震动...那两团丰满圆润的...轮廓，完美地嵌在混凝土墙里，形成了两个对称的深坑。她的肤色是一种特别的蜜金色，在月光下像是涂了一层珍贵的油脂一样闪着健康的光泽...

@等等等细节: 我靠！！！那个红色的神纹是不是也看到了？

@金融大厦清洁工: 神纹当然看到了！那些红色的线条完全不像是纹在表面，而是像血管一样在她皮肤下流动，特别是受到冲击的部位，神纹亮得几乎要燃烧起来。图片拍不出那种效果。

@群主警告: 提醒一下，群规第三条，不允许发布可能侵犯女神隐私或不尊重的内容。欣赏可以，过线不行。 

3.

距离芬里尔之战已经过去了半年。 

A市似乎已经在那场惊天动地的浩劫中缓过神来，街头的繁华与平静仿佛失而复得。但这层平静只是浮在表面的薄冰，只有少数人知道，冰面之下潜藏着怎样汹涌的暗流。 

清晨的阳光穿透半掩的窗帘，不再是刺目的强光，而像一层轻薄的金纱，温柔地洒进李虹的卧室。光影在木地板上勾勒出斑驳的形状，空气中浮动着微尘，一切都显得宁静而慵懒。 

李虹还躺在床上，身躯半掩在松软的薄被中。这是一个介于女孩与女人之间的身躯。一双白皙修长的小腿不经意地探出被子，那片肌肤细腻得几乎透明，在晨光中泛着瓷器般柔和的光泽。她的脚尖微微蜷曲着，带着初醒时特有的微妙紧张。 

她只是随意地翻了个身，松垮的睡衣领口便滑落至肩头，露出了精致的锁骨，以及那片如牛乳般柔滑的肌肤。她乌黑的长发如墨一般散落在枕头上，衬得那张尚带睡意的脸庞愈发白皙。她身上还未完全褪去少女的青涩，却已然散发出一种独有的柔软风情。 

李虹眯着眼，慵懒地伸了个懒腰。纤细的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了床头柜上的冰冷物体。 

“叮铃铃——！”

一声急促而突兀的视频铃声猛然刺破了这份静谧。 

这声音像一把冰锥，瞬间将李虹从朦胧的思绪中拽回了现实。 

“唔……”她不满地皱了皱眉，修长的手指拂过额前的碎发，伸手抓过了手机。 

屏幕上跳跃着两个字：“妈妈”。 

李虹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她深吸一口气，小指轻抚过屏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自从那场灾难降临，她的父母，陈芸与李明远，便被紧急调往L市的地球防卫队总部。这半年来，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断断续续。 

每一次通话，都隔着屏幕，隔着遥远的距离，更隔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她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一些，终究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画面闪烁了几下，展现在眼前的，是与这间温馨卧室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那是一间布满科技感的实验室。银白色的金属墙体反射着冰冷的光，四周的玻璃投影板上闪动着复杂的计算公式与刺眼的红色警告标记。几名穿着无菌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在各种庞大的设备间忙碌穿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无法掩饰的紧张。 

镜头前，是她的母亲陈芸。 

她曾经是一位温文尔雅的量子物理学教授，如今却成了这个秘密项目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的头发高高束起，曾经柔顺的黑发中已经夹杂了数缕刺眼的银白。她的神情疲惫不堪，但当她看到李虹时，眉眼间还是努力挤出了一丝温婉的笑意。她眼角的细纹，比半年前在A市时深刻了许多。 

“虹虹，起床了吗？”陈芸开口，声音沙哑，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却依然温柔。 

“刚醒。”李虹软软地应了一声，声音还带着几分呢喃。她抓了抓头发，坐起身来，努力让自己显得精神一些。薄被从胸口滑落，露出了单薄睡衣下那初具规模的身形轮廓。 

“你们又通宵了？”李虹的目光扫过母亲身后实验室的电子时钟——05:37。那边和这里隔着好几个时区。 

母亲正要回答，旁边突然探入一张脸，满是胡茬，但双眼却亮得吓人。是她的父亲，李明远。 

“宝贝你快看！”李明远手里还抓着一块刚调试完的金属部件，部件表面镌刻着与神纹极其相似的复杂纹路，边缘泛着微弱的蓝色电弧。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这是新型的机甲材料！我们成功了！昨天刚完成的测试，它的硬度已经达到了古神皮肤的40%！ 半年！我们终于有了点像样的成果！” 

陈芸轻轻按住丈夫的肩膀，示意他冷静。她转向李虹，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虹虹，总部这边的条件已经稳定下来了，避难所的防护系统也完善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你一个人在A市，我们始终不太放心。我们想，你是不是该过来L市这边住了？” 

李明远立刻接过话头，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对！你妈不说我也要说！我们已经能开发出第七代机甲的试验机了！ 强度和参数都上来了！说不定再来几次升级，我们真能跟那些所谓的神，掰掰手腕！” 

就在李明远慷慨激昂地说出“掰手腕”这个词的瞬间，一个冰冷、古老、威严的意念在李虹的意识深处幽然浮现。 

这半年来，盖娅的意识已经不再是突兀的降临，而是如同李虹身体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流淌在她的血液中，与她的心跳共振。 

【凡人之器，雕虫小技耳。】

盖娅的意念带着神明特有的高傲与轻蔑，如同一道冰凉的涟漪，在李虹的脑海中泛起。

【妄图以铁甲抗神威，痴人说梦。】 

李虹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强行忍住了脸上那点微妙的尴尬。

这半年的相处，已经让她习惯了这位女神时不时冒出来的高傲评论。这个曾经令她敬畏到颤抖的古老存在，如今更像是一位常住在她身体里、见识广博但有点“代沟”的高贵室友。

她微微侧过身，避开父母可能注意到的异样表情，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稳、乖巧，就像一个普通的中学生：

“爸，妈，我知道你们担心我。”她停顿了一下，眼神飘向窗外，那里是A市的天际线，是她和盖娅曾一同战斗过的地方。“但我马上就要中考了，L市那边的环境……我怕不适应。还是想留在A市安静复习。”

“等考完了，我一定马上过去，好不好？”

这理由无懈可击。

【汝心所向，吾自追随。】

盖娅的声音在她心中回响，奇妙地，这一次少了居高临下的神性，多了几分近乎平等的理解。这半年来，女神似乎也在缓慢地适应着人类的社会结构，理解着凡人情感的复杂性。

视频那头的陈芸轻轻皱了下眉。作为母亲，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这半年来的变化——她变得更加独立，更加坚定，眼神中时常会闪过一种远超她这个年龄的沉稳。

这种变化让她既骄傲，又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心疼。仿佛女儿正在以一种她无法参与的方式，迅速地独自成长。

她终究没有再劝，只是柔声道：“你一个人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事……任何异常，”她加重了“异常”这个词，“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知道吗？”

“放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李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一瞬间，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神明的自信光芒。

李明远似乎还想再争辩几句，他那狂热的科研精神显然觉得女儿的安全远比中考重要。但就在这时，他背后的实验室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嘈杂声。

一块巨大的显示屏上，数据流猛地变成了红色警告，几名研究员紧张地聚集在一起，指着屏幕上一个正在迅速扩大的黑色光点。

李明远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兴奋瞬间被一种钢铁般的严肃所取代。他迅速转回头，对着镜头挤出一个笑容：“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复习了，虹虹！实验室还一堆数据要跑。加油！”

通话被匆匆挂断。

屏幕熄灭，将李虹的脸庞隐入一片短暂的黑暗中。

她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重新倒回柔软的床褥里。父母的担忧，第七代机甲，还有那个一闪而过的黑色光点……这一切都在提醒她，这个世界的平静，岌岌可危。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地洒在她白瓷般的脸颊上。她盯着天花板，轻声低喃：

“机甲……对抗古神？听起来是挺厉害的，但……”

【凡人之巧思，终难匹吾之神力。】

盖娅的声音温润而坚定，在她脑海中缓缓回响，如同将她包裹在某种不可名状的神圣安全感之中。

李虹的唇角微微扬起，低声笑了笑。她现在胆子大了许多，甚至敢于调侃这位神明。

“我知道你很厉害啦……”她小声补刀，“不过，你那脚底的弱点啊……咳，上次要不是我提醒你咬舌头，你可就……”

话音未落，李虹感到一股微妙的热意猛地从自己体内升起，沿着脊椎一路窜到脸颊。

这是盖娅的羞恼。

这种属于神明的情绪波动，通过她们之间牢不可破的连接，被李虹真切地感受到了。她不由得抿唇偷笑。半年前那个令她敬畏到不敢直视的女神，如今竟也会为一句调侃而“脸红”。

【……汝、汝之提议……】

盖娅沉默了许久，才有些尴尬地、带着一丝羞涩地回应道：【……或可一试。】

这位高贵的女神，为了战斗的胜利，竟然真的愿意将自己最隐私、最脆弱的部分，交给一个人类少女来进行“治疗”。这份信任，重如山岳。

“好，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李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猛地从床上翻身而起，换上了常穿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短裤，随手将乌黑的长发扎成一个清爽的马尾，拿起了背包。

她推开门，走进了A市的清晨阳光里。

走出公寓楼，清晨的阳光温柔地拥抱了这座城市。A市在半年的重建后，已经恢复了大部分的生机。

新建的高楼拔地而起，街道被修葺一新。市民们的脸上渐渐回归了日常的表情，行色匆匆，或去上班，或去买菜。表面上看，这里依旧是那个繁华的现代都市。但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内里的本质已经改变。

每个街角都增设了刺眼的“古神降临”警报系统；街道两侧规划了清晰的紧急避难通道，入口处闪烁着黄色的指示灯；甚至连公园的长椅下面，都藏着可以迅速展开的合金防护罩。

这是一个已经用科技将牙齿武装到喉咙，时刻准备面对下一次神明降临的城市。

李虹带着明确的目的，快步走向西区的商业街。然而，当她走过一个转角时，脚步却骤然顿住。

她屏住了呼吸，眼前的景象让她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又猛地涌了上来。

街对面最显眼的建筑外墙上，一整块巨型LED广告牌，正映出盖娅那熟悉得让她脸颊发烫的巨大身影。

那幅广告极尽渲染之能事。画面上的盖娅正处于战斗间歇，她丰满健美的胴体上，小麦色的肌肤泛着战斗后特有的润泽光泽。广告的构图极具冲击力，镜头以一种仰望的角度，夸张地放大了她那只踩在废墟上的、饱满柔润的脚底。

那只脚被特写得如此细致，每一根因发力而微微蜷缩的脚趾，脚心那细嫩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一行充满诱惑与暗示的粉色字体在画面上滚动：

“从废墟中萃取，纯正女神汗液提取物——【盖娅之露】！”

“每一滴，都承载着神明最真实的战斗羞涩~”

李虹的脚趾本能地在运动鞋里蜷缩了一下。

仿佛自己的足心正被千万人注视，一种混杂着愤怒和羞耻的热意直冲头顶。这种将神明的弱点、将那份战斗中的生理反应公然商品化的行为，让她感到了生理性的不适。

她几乎是仓皇地移开视线，加快了脚步，试图逃离这片区域。

然而，街角另一侧的便利店玻璃门上，贴着的海报让她再次僵住。

那是一张巨幅海报，选取了芬里尔之战中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女神跪在地上，背对着镜头，那肥厚而圆润的臀瓣高高翘起，汗水如同液态的珍珠，正从她的脊背滑落，没入那深邃的臀沟。海报底下赫然印着一行大字：

“盖娅神教火热招新！入教即送‘神臀’同款靠枕！欢迎垂询！”

“……”

李虹的呼吸停滞了。羞涩彻底转变成了冰冷的愤怒。她感到脑袋嗡嗡作响，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

她不敢再抬头看任何一块广告牌，因为她知道，这条街几乎每个角落，都已经被这种商品化的视觉羞辱所占领。从盖娅出现的第一天起，就有无数企业试图从“神明现象”中牟利，而事实证明，最低俗的商品，往往销量最好。

“他们到底还有没有底线……”她咬牙低语，声音几不可闻，却充满了真切的愤怒。

令她意外的是，盖娅的声音却在此刻缓缓响起。那声音平稳、温和，不带一丝波澜，如同一汪古井。

【虹，莫急。吾并未感到愤怒。】

李虹心头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停下脚步，在意识中激烈地反驳：“你……你居然不生气？他们在贩卖你的身体，拿你的汗水做商品，像市井小摊上一瓶廉价的香水那样叫卖！”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引来了路人的侧目。

【吾之存在于此世，已是异数。】盖娅的语调中带着一种超越时光的淡然，【况且，他们的行为仅源于困惑与无知，而非恶意。吾为何要加以责难？】

李虹一时语塞。

女神的逻辑，她无法反驳，却也无法理解。

盖娅似乎在叹息，又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或许，是吾未能保持足够的庄重，令他们产生了轻慢之心。】

【这份混乱，也有吾之过。】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李虹的心上。她咬紧了嘴唇。

这半年来，她逐渐理解了盖娅的思维方式——神明看待世界的角度与人类截然不同。她的时间尺度以千年、万年计算，对于这些在她看来转瞬即逝的、凡人的冒犯，或许真的不值得动怒。

“可是……这不公平。”李虹低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倔强，“你为了保护他们付出这么多，却被这样对待。”

【人间万物，本无公平可言。】盖娅的声音温柔而深沉，带着历经千年沧桑后的通透，【吾守护此世，非为求人类感恩。】

【此乃吾之使命。】

李虹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与尘土的空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翻腾。她绕过那片让她不适的商业街，继续向西区走去。

很快，她来到了一处新落成的开阔广场。这里曾是A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但在半年前的芬里尔之战中，这里被夷为平地。 

如今，它以一种李虹完全没想到的方式重生了。

这里被改造成了一个特殊的纪念广场。高楼在四周重新簇拥而起，但在最中央，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的混凝土地面上，赫然镌刻着一道足印。 

一个巨大的足印。

足弓高耸如山丘，脚趾弯曲着深陷地面，足心深陷。每一寸纹理都被真实地还原、放大、浇筑，凝固在这座城市的中心。 

这里，便是“女神足迹广场”。A市这半年来最热门的旅游打卡圣地。 

李虹站在广场边缘，胸口一阵阵发闷。

这本该是神明降临、庇护世人的庄严之地，此刻却变成了一场荒谬的嘉年华。

巨型足印的中央区域被透明围栏隔开，四周围绕着几排闪亮的展板，上面的宣传语五彩斑斓： 

“神之第一步！”

“与神同行，触摸奇迹！” 

在足弓最深处，赫然挂着一块电子排号牌：“女神足心合影处——今日排号第264位”。 

孩童们尖叫着，在五根巨大的“脚趾”之间追逐玩耍，互相投掷着彩色的皮球。年轻的情侣们依偎在“足跟”的凹槽中，高举自拍杆，女孩笑着将手掌贴在足心里最深的一点，男孩则在旁边忙着调试滤镜。一支专业的直播团队正操控着无人机，从高空拍摄“人与神足的亲密接触”画面。 

而最让李虹无法忍受的，是广场南角排起的长队。

那里设有一个“足感体验装置”。 

那是一个模拟盖娅足底肌肤触感的、巨大的柔性材质模型。游客们脱掉鞋子，兴奋地踩在上面，装置还配有温热发汗系统和微弱香气喷射口，广告牌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100%还原神之触觉！” 

官方的文宣屏幕上滚动播放着：“盖娅神迹，触手可及！文化、旅游、尊神三位一体体验工程，现已面向全球游客开放！” 

李虹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攥着衣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份神圣的、带着温度的触感，那份从神明肌体蒸腾出的、混杂着力量与羞耻的汗水与香气……竟然就这样被廉价地复制，成为了供人玩乐的噱头。

【虹。】

盖娅的声音轻轻响起，不重，却仿佛温热的羽毛落在她的心上，抚平了她的焦躁。

【吾的战斗，就是为了令他们获得安全，与笑容。】 

李虹喉咙一紧。她回头，看着那些在足印中嬉笑的游客，那些兴奋的拍照者，那些在足印中心欢呼雀跃的孩子。他们脸上的快乐是真实的。 

【至于这些……】盖娅停顿了片刻，声音中带着一丝李虹从未听过的、近乎自省的意味，【吾会努力……在下次战斗中，守住庄严，不再暴露破绽。你勿要烦扰了。】 

李虹听着这番话，鼻腔猛地一酸。

女神的宽容与大度，让她感到既敬佩，又无法抑制地心疼。盖娅不仅要与毁灭世界的古神战斗，还要默默承受着被她所保护的人类的无知与亵渎。 

李虹望着那只被刻在地面、供人玩耍的巨大脚印，脑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在荒野中，盖娅被芬里尔的舌头缠住玉足，被迫跪倒在地，脚趾因极致的敏感而痛苦地蜷缩，神纹黯淡破碎。 

那是神明最脆弱、最羞辱的时刻。

如今，这份脆弱却被无数镜头捕捉、解构、复制，最终变成了这场荒诞嘉年华的笑料。

“盖娅……”她轻轻低语，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对不起。”

“下次，我一定让你……不再面对这种羞辱。” 

带着这份沉重而坚定的誓言，李虹离开了喧闹的广场。当她继续前行，街角的景象再次让她驻足。

这里没有游客的喧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肃杀的氛围。

街边出现了新的展板与电子屏，那是地球自卫队最新一期的征召与建设成果展示。 

高清海报上，一排排全副武装的机甲战士在训练场上列队前进。那些机甲的设计风格粗犷而有力，装甲表面不再是光滑的涂装，而是镌刻着李虹无比熟悉的、与神纹相似的古老符文。在机甲的关节和胸口处，还镶嵌着微微发光的蓝色晶体。 

另一块屏幕上，是地下避难所的3D剖面图。那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咋舌的地下工程，显示着从城区多点接入、可迅速收容数十万平民、并能自动闭锁的复杂分层系统。 

一块滚动的LED屏上，金色的字体在黑色背景上格外醒目：

“城市级避难联络系统更新完成！全区疏散时间缩短至2分钟以内！紧急备战，保护家园！” 

李虹站在展板前，看着几名中年男子正认真地指点讨论。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半年前那种面对神明时的绝望与无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找回掌控感的自信。那是一种人类特有的、在恐惧中淬炼出的适应力与反抗精神。 

【他们……变得更坚强了。】

盖娅的声音再次浮现，这一次，平稳的语调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赏。 

李虹轻轻点头，她的手指抚过展板冰冷的边缘。

“是啊。”她低声道，“他们在用你争取下来的时间，拼命学会保护自己。” 

她的话音刚落，盖娅的意念中传来了一种清晰的、如释重负的情绪。

【如此甚好。】

女神的声音中透着一丝真正的释然。

【这般，吾在战斗时，也不必再刻意避让他们的建筑与方位。】 

李虹的心猛地一跳。

【战斗将更为果决。】盖娅的声音变得坚定，【吾之身形，亦可自在展开，无需束手束脚。】 

李虹明白了。

人类的努力，无论是L市的机甲，还是A市的避难所，都在向神明传递一个信息：我们准备好了。

我们准备好承受你战斗的余波，请你……放手去赢。

李虹与盖娅之间没有再多言语，只有一种无声的理解与认可，在彼此的意识中流淌。这种默契，是半年来共同战斗的产物，已经超越了最初的主客关系，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共生与依存的羁绊。 

这也让李虹更加确信，今晚的“治疗”，势在必行。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停留，转身踏进了一家街角的小型超市。

李虹踏入街角的小型超市。 

与外面那个喧嚣、狂热、几乎要将神明生吞活剥的世界不同，这里仿佛一个避难所。灯光柔和，陈列整齐，空气中混杂着消毒水的微弱气味与蔬果的清香。冰柜的压缩机发出规律的嗡鸣，投射出蓝色的冷光。 

她推着一辆小推车，车轮压过光洁的瓷砖地面，发出“咯哒、咯哒”的轻响。

她先是熟练地走向生鲜区，动作精准而迅速，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她取了保质期最新的牛奶、一袋全麦面包、一盒鸡蛋，又挑了几样简单的蔬菜和水果。这些是她日常生活的必需品，也是她掩饰自己真正目的的“伪装”。 

推车装了小半，她才将车子推向了日化用品区。

她的脚步明显放慢了。

她在那一排摆满了浴盐、身体乳和香薰精油的货架前驻足良久。这里的空气弥漫着各种人工调配的香精味——玫瑰的甜腻、海洋的清冽、檀木的沉稳。 

李虹的目光在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上扫过，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了一瓶琥珀色的按摩膏上。

她伸手拿起那瓶“深层舒缓·蜜橙暖香”的精油按摩膏。 

她仔细研究着背后的包装说明。上面写着：“特含舒缓肌肉疲劳的天然精华，促进血液循环”。 

就是这个了。

这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暧昧的东西，更像是一种……运动后恢复的药膏。李虹在心中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这是“治疗”，是“训练”，是为了让盖娅的肌肉……不，是神体，能更快适应刺激。

她的脸颊还是不由自主地发烫了。

她将那瓶按摩膏放进购物篮的最底下，又用一盒抽纸盖住。

但这还不够。她知道盖娅的敏感程度远超常人，那几乎是一种灵魂层面的战栗。她需要一个绝对安静、舒缓的环境。

她的目光又落在了旁边的货架上。她拿了一个便携式的加热香薰灯，和一小瓶薰衣草精油喷雾。前者可以制造舒缓的氛围，后者……可以在盖娅反应过激时，让她强行冷静下来。 

“这些……应该差不多了。”她轻声自语，目光在货架上再次扫视，确保没有遗漏。 

做完这一切，她推着推车，走向了收银台。

结账时，李虹低着头，长长的刘海垂下来，试图遮住自己脸上那片未散的绯红。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口。 

收银员是一位和蔼的中年女性，她正礼貌地、一件一件地扫描着商品。 

“牛奶、面包、鸡蛋……”

一切正常。

然后，收银员拿起了那瓶蜜橙色的按摩膏，接着是香薰灯，最后是那瓶薰衣草喷雾。

“谢谢惠顾，”收银员将所有东西装进袋子，递给李虹，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一共是600元。”

李虹刚要松一口气，收银员却突然又补了一句：

“说起来啊，”她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道，“最近买护脚精油的年轻人可真多呢。” 

李虹的身体瞬间僵住。

收银员毫无察觉，自顾自地笑了笑：“这些都多亏了那位盖娅女神的宣传啊。 自从她上次战斗的视频在网上传开，大家好像都开始关心足部保养了。” 

“轰——”

李虹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了大脑。

她再次想起了广场上那个“足感体验装置”，想起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广告。原来，她此刻这桩最私密、最神圣的准备，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又一场被盖娅带火的、滑稽的“足部保养”潮流。

“嗯……”李虹羞红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狼狈地点了点头。 

她一把抓过购物袋，逃也似地快步离开了超市。 

走出超市门，外面的阳光依然明媚，城市的喧嚣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她的心跳不知为何快得吓人。 

李虹不知道，这份慌乱，究竟是源于那个即将到来的、禁忌般的“脱敏疗法”让她感到紧张；还是因为在她体内，那位高贵的神明，正透过她的感知，体味着这凡世间独有的、名为“羞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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