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输出强度与生命体征波动呈明显正相关，甚至可视为某种形式的透支……果然是与生命力直接挂钩的燃烧模式。”她在心中默默记录着数据，指尖在一本摊开的、以某种未知皮革制成的古老笔记上轻轻敲击。时间的流逝本身就在不断削弱爱音，这增加了她手中的筹码，也让她对那股纯粹而强大的“光”之力量，产生了更深的渴望与警惕。这场侦察与反侦察，在当事人一方自以为隐蔽、另一方了然于胸的情况下，已经完成了数个无声的回合。

　　这一切，在乐队日常的掩护下悄然进行。

　　直到一次练习后，感知异常敏锐、灵感丰富到时常能触及潜意识层面的高松灯，有些不安地拉了拉素世的衣角。

　　“素世同学……和爱音同学，”灯小声说，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困惑，仿佛能直观地“看”到缠绕在两人周围那种无形而紧张的氛围，“好像在演奏一首……很孤独、很痛苦的曲子。旋律很美，但是……好悲伤。两个人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懵懂的期待，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如果……如果能真正合奏的话，两个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定会变得温暖起来的。”

　　素世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细微而陌生的涟漪。灯的话语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她内心某个被坚冰覆盖的角落。但脸上那副温柔体贴的“姐姐”面具没有丝毫松动，她轻轻拍了拍灯的肩膀，声音柔和得像在安抚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灯是在为我们构思新歌吗？这个比喻……很有深度，也很美呢。”

　　爱音也立刻凑了过来，习惯性地伸出手臂想搂住两人的肩膀，试图用她标志性的活力驱散这被灯无意中点破的微妙氛围：“没错没错！我们MyGO!!!!!就是要奏出最真实、最赤裸的感情！对吧，Soyorin？”她的笑容依旧灿烂，但眼神深处却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迅速掠过的波动。

　　素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随即以一种优雅而不失礼貌的姿态侧身避开，维持着完美的社交距离，微笑道：“爱音，在公共场合，还请注意一下举止分寸哦。”她将疏离包裹在礼貌之中，如同在两人之间，再次划下了一道清晰的无形界限。

　　这微妙的平衡，最终被乐队主唱高松灯的异常状态彻底打破。

　　几次练习中，灯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下滑。她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仿佛凝视着某个遥远的、他人无法看见的虚空。原本充满生命力和独特诗意的歌词，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扭曲、黑暗的意象和深沉的绝望感。她的创造力与活力，仿佛正被某种无形之物贪婪地、持续地抽干。立希的担忧写在脸上，乐奈也偶尔会停下拨弦的手指，静静注视着状态异常的主唱。

　　爱音的心沉了下去。她看到了——不是用普通的眼睛，而是用她那被诅咒的“灵视”。一个形如扭曲光环、散发着诱人却又致命气息的灵体，正如同寄生植物般紧紧缠绕在灯的灵体上，那东西没有具体的五官，却传递出一种贪婪吮吸着灵感与生命力的意念。

　　“缪斯恶魔……”爱音在心中默念出这个只在古老记录中见过的名字。一种以艺术家、创作者的灵感与生命力为食的狡猾恶魔，它会给予受害者短暂的灵感爆发，如同甜蜜的毒药，最终却会将其啃噬殆尽。普通驱魔方法极易打草惊蛇，导致它情急之下直接重创甚至撕裂宿主灵魂。

　　不能再等了。灯的安危，压倒了她对素世的本能忌惮。

　　深夜，爱音毅然走上二楼，敲响了那扇紧闭的房门。门内一片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

　　“是我，爱音。”她压低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有性命攸关的事。关于灯。”

　　几秒后，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素世站在门后的阴影里，穿着丝质睡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层冰冷的不悦。

　　“灯被恶魔缠上了，”爱音开门见山，不再有任何寒暄或伪装，语气是驱魔人特有的冷峻，“一种叫‘缪斯恶魔’的东西，正在吃掉她的灵魂。普通方法没用，它被逼急了的话会伤害宿主。我需要帮手。”

　　素世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凝滞了一瞬，但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带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我不明白你的疯话。如果灯身体不适，应该去医院。”

　　“你明白。”爱音直视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刺穿那层完美的伪装，“我知道你是谁，长崎素世。或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她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雷区，“我是个驱魔人。我看到了……连接在你身上的那条‘线’。你与某个强大的存在签订了契约。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现在，灯是我们的队友，她需要帮助！”

　　素世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周身空气仿佛凝固，温度骤降。秘密被骤然揭穿，让她眼中闪过一丝几乎无法控制的敌意与凛冽的杀机。阴影在她身后无声地蠕动、凝聚。

　　爱音感到脊背发寒，但她没有退缩，反而加快语速，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恳切：“我的力量太具破坏性，单独行动可能会伤到灯！我需要一个能理解现状、并且有能力进行精细操作的人协助！你拥有力量，我知道你有！就算你为了自己的目的与恶魔做了交易，难道就能眼睁睁看着灯的靈魂被吞噬吗？这不是驱魔人的准则，这是做人的底线！”

　　“驱魔人的准则？”素世的声音带着讽刺的寒意，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我早已抛弃了那些无用的东西。”母亲的遭遇让她对所谓的“准则”充满不屑，那无法拯救最重要之人的无力感，至今仍在啃噬着她。

　　“那就为了‘长崎素世’的准则！”爱音寸步不让，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灯信任我们！叫我们队友！说要组一辈子乐队！你就真的能无动于衷吗？！”

　　“队友”……“一辈子”……

　　这些词，像带着奇异魔力的楔子，狠狠凿击在素世内心最坚硬的冰层上。她想起灯那双清澈的、毫无杂质的眼睛，想起乐队那些零碎却真实的、带着温度的记忆片段。她追求力量是为了拯救亲人，但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对眼前同伴正在遭受的苦难冷漠以对，那与那些她所对抗的、冰冷的黑暗又有何异？这与她内心深处并未完全泯灭的某种坚持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漫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空气中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与博弈。爱音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也能看到素世眼中冰冷的计算与挣扎。

　　最终，素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权衡利弊后的、冰冷的决断。拯救灯，符合她目前维持“正常”伪装、不引起额外麻烦的需要。而且……或许也能借此机会，实地评估一下爱音的力量，看看这枚“棋子”在实战中的真正价值与可控性。

　　她转身，径直走向那把静静立在房间阴影处的贝斯，手指拂过冰凉的琴弦。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但指尖触及贝斯弦的瞬间，一丝阴影的力量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在她周身无声地流动、缠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秩序感。

　　“我需要你的协助。”爱音直视着她，第一次在她面前展现出完全的、不加掩饰的专业态度，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我的力量性质是‘显’与‘爆’，是强光与巨响，一旦动用，会立刻惊动它，很可能导致它狗急跳墙，对灯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的力量……如果我的感觉没错，更偏向于‘隐’与‘控’，更善于潜入、编织和约束。”

　　她停顿了一下，观察着素世的反应，见对方没有否认，便继续道，语速快而清晰：“我们合作。我负责演奏，模拟灯最近的绝望与渴求，编织一段无法抗拒的诱饵旋律，引它从灵的深层维度完全浮现、依附。当它最志得意满、警惕性最低的时刻……”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素世和她手中那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贝斯：

　　“那就是你出手的时机——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困住它，隔绝它与灯的联系，或者……如果可能，跟它‘谈谈’，摸清它的来历和目的，然后安全地将它剥离。”

　　“‘谈谈’？”素世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赏还是嘲讽，更像是一种冷静的评估，“很非主流……也很冒险的驱魔思路，爱音。”她并没有否认爱音对她力量属性的猜测，这本身也是一种默认为和试探。

　　“对付这种以心灵和创造力为食的狡猾东西，教科书式的方法往往适得其反。”爱音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嘴角弧度，眼神锐利如刀，“而且，如果我没猜错，与‘异类’进行某种程度的‘沟通’和‘交易’，不正是你擅长领域的一部分吗？”这句话几乎已经挑明了她们之间那层心照不宣的薄纱，将两人共同的秘密摆上了合作的台面。

　　素世深深地看了爱音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反驳。她只是轻轻提起她的贝斯，走向门口。

　　“去练习室。”她简洁地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两人来到素世那间拥有顶级声学隔音、墙壁内嵌着防护与强化符文的高级练习室。爱音迅速从琴盒侧袋取出几颗看似是定制效果器电池的储能晶石，熟练地在房间四角布下了一个小范围的屏蔽与稳定结界，防止内部即将爆发的能量波动和异常声音外泄。

　　素世则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灯光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仿佛拥有生命的阴影。她手指轻轻搭在贝斯的铜品上，闭上眼睛，仿佛在调整着与某个遥远维度的频率。阴影的力量在她周身无声地汇聚、编织，如同等待猎物的蛛网，散发出一种冰冷的、令人心悸的秩序感。

　　“我会模拟灯最近的内心状态，弹奏一段旋律作为诱饵。”爱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精神彻底沉浸入即将开始的表演状态，努力忽略心脏因紧张和力量预支而传来的抽痛，“这种东西无法抗拒这种针对性的‘美味’。当它完全被吸引，从灵的潜伏层浮到表层，试图依附并吞噬这份‘灵感’时……”

　　她睁开眼，看向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素世，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短暂交汇，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决绝，以及那无法消除的、深深的戒备。

　　“就是收网的时刻。”

　　素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颔首。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深邃，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去往另一个维度聆听与布局。

　　爱音的手指，带着她残存生命的炽热与决绝，落在了吉他的琴弦上。一段与平日活力四射的摇滚风格截然不同的、缓慢、扭曲、充满了挣扎、痛苦与某种献祭般渴求色彩的旋律，如同粘稠的血液，从颤抖的弦上流淌出来。它不像取悦耳朵的音乐，更像是一种灵魂被撕裂后最原始的嘶吼与哀鸣，主动散发着吸引黑暗中捕食者的、危险而甜美的诱惑力。

　　素世能清晰地“听”到，房间里原本被结界稳定的能量场开始剧烈地扭曲、降温，空气中弥漫开一种冰冷的、带着贪婪意味的香气。一个狡诈、冰冷而饥饿的意识，被这针对它本性设计的“盛宴”所吸引，正从灵界的暗面，沿着旋律搭建的桥梁，悄然上浮，靠近现实的边缘，试图将它的触须伸向那看似毫无防备的“创作者”。

　　她屏住呼吸，贝斯低音弦上凝聚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般微微震颤，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已然织就，死亡的寒意锁定着那即将现形的猎物。

　　炫光与暗影的第一次协奏，在拯救队友的共同目标下，于充满猜忌、试探、各自算计与不得不相互依赖的复杂基调中，轰然启幕。

　　（第二章完）

       第三章：初奏，与她的余音

  爱音指尖流淌出的旋律，已不再是音乐，而是灵魂腐烂时发出的粘稠声响。

　　每一个扭曲、失真的音符，都精准复刻着高松灯近期歌词中那些令人不安的意象——折翼飞鸟坠入沥青般的海，绽放之花从花蕊开始流出脓血，对创造的渴求化为自我啃噬的疯狂循环。她的吉他，此刻仿佛成了痛苦本身的扩音器，琴弦的每一次震动，都将这份精心烹制的“绝望盛宴”奉献给黑暗中的食客。

　　练习室内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冰冷，仿佛瞬间被抽至高原。屏蔽结界的内壁无声地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将内部正在滋生的异常与外界现实彻底割裂。

　　素世静立如深渊，贝斯抱在怀中，指尖虚按琴弦。她周身的阴影不再是光线的缺失，而是化为了活着的、缓慢蠕动的墨色潭水。她的“聆听”全面展开，摒弃了所有物理世界的杂音，精准地捕捉着那个从灵界深处被这“美味”引诱而来的意识。

　　它来了。

　　起初只是一丝冰冷的、带着贪婪窃喜的意念，如同水蛭般附着在旋律上吮吸。随即，上空的光线开始不自然地扭曲，一个不断变幻形态的灵体开始凝聚。它时而像一团不断旋转的、由破碎乐谱和扭曲色彩构成的光晕；时而化作无数只由阴影构成的、渴望抓取的手臂；时而又坍缩成一张巨大的、吮吸着无形养分的口器。它周身散发着一种矛盾而令人作呕的气息——既有艺术灵感迸发时的炫目幻象，又有精神彻底腐化后的恶臭。这就是“缪斯恶魔”，以创造力为食，最终将宿主啃噬成空洞躯壳的寄生灵体。

　　爱音感到一阵强烈的晕眩和恶心，那东西的贪婪意念如同冰冷的触手，正沿着她构筑的旋律桥梁，试图反向渗透、污染她的精神。她咬紧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更加疯狂地催动灵魂之力，让旋律中的“诱惑”与“痛苦”变得更加浓郁、无法抗拒。喉咙里的铁锈味汹涌而上，被她强行咽下，视野边缘开始闪烁危险的黑色雪花点——这是灵魂灯塔即将过载崩毁的预兆。但她不能停，必须忍耐，等到它完全现形，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都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灵感源泉”之中。

　　就是现在！

　　爱音猛地抬头，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看向那片涌动的阴影。

　　素世动了。

　　她的手指看似轻柔地抚过贝斯弦，却没有发出任何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但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场以她为中心骤然爆发！那不是声音，而是“静默”本身化作了有形的囚笼。

　　练习室内，爱音那绝望的旋律戛然而止——并非停止，而是被这绝对的“静默”力场强行“吞噬”了。所有的声音，空气流动的微响，甚至爱音自己血液奔流、心脏狂跳的声音，都在这一刻被那浓郁的阴影彻底吸收、湮灭。世界陷入了一种令人头皮发麻、心脏紧缩的绝对死寂。

　　那只刚刚完全浮现、正志得意满准备享用“大餐”的“缪斯恶魔”，动作猛地一僵。它失去了“食物”的源头，更发现自己被一张由纯粹“静默”与“秩序之暗”编织而成的大网牢牢罩住。它开始疯狂挣扎，扭曲的身体猛烈撞击着无形的阴影壁垒，发出只有灵视者才能感知的、撕裂灵魂般的尖锐嚎叫，那嚎叫中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与对毁灭的恐惧。

　　爱音没有半分犹豫。在素世出手禁锢、恶魔陷入惊惶的完美时机，她早已蓄势待发的真正攻击，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悍然喷发！

　　“Riff——圣光穿刺·彗星！”

　　不再是引诱猎物的哀鸣，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极致纯粹之光！她的吉他爆发出令人无法直视的璀璨光芒，一道被压缩到极致、炽热如恒星核心、带着无匹净化意志的光流，如同神话中贯穿魔物的圣枪，撕裂了短暂的死寂，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射向被阴影之网紧紧束缚住的恶魔能量核心！

　　光与暗，在这被结界包裹的方寸之地，发生了最直接的、违背常理的碰撞！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所有狂暴的能量冲击都被素世的“静默力场”和爱音布下的屏蔽结界共同约束、吸收、抵消。但在灵性层面，那碰撞产生的风暴堪称毁灭级！

　　“嗤——嗞——！”

　　圣光与恶魔污秽的本质接触，发出了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血肉般的可怕声响。恶魔的灵体在纯净的光流中剧烈扭曲、蒸发，那炫目的光晕外壳被迅速剥离，露出内部更加黑暗、更加扭曲的核心。而束缚它的阴影之网则在恶魔濒死的疯狂冲击下不断变形，发出不堪重负的、仿佛金属被强行弯曲的刺耳摩擦声，却又展现出惊人的韧性，如同拥有生命般不断收缩、弥合，将其活动空间压缩到极限，同时死死隔绝着它试图逃回灵界或狗急跳墙、反向侵蚀爱音精神的通道。

　　恶魔发出了更加凄厉、饱含怨毒的嚎叫。它感受到了形神俱灭的威胁。困兽犹斗，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它不再试图逃跑，而是将吞噬过的所有绝望、痛苦、疯狂与恶意，高度压缩，凝聚成一道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负能量箭矢——这是它最后的本源一击，蕴含着足以污染一个城市区域的庞大负面情绪，猛地调转方向，撕裂空气，直射向力量来源最为明显、且看似因全力攻击而门户大开的爱音！这一击，快！狠！准！誓要拖着这个可恶的驱魔人一同堕入深渊！

　　爱音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她刚刚倾尽全力施展了“圣光穿刺”，灵魂正处于最剧烈的灼痛反馈期，身体和精神都处在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致命瞬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的防御或闪避！那支漆黑的箭矢在她“灵视”中急速放大，死亡的冰冷触感已经扼住了她的喉咙，冻结了她的血液！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念俱灰之际——

　　一道比最深沉的午夜还要黑暗、比万载玄冰还要寒冷的阴影之墙，悄无声息地、毫无征兆地突兀出现在爱音身前。它不是简单的能量屏障，而更像是一个微型的人工开辟的“深渊入口”。那支蕴含了恐怖负面能量的漆黑箭矢射入其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就像一滴水落入无边无际的墨海，瞬间被那浓郁的、带着绝对秩序感的黑暗彻底吞噬、分解、湮灭，仿佛从未存在于这个世间。

　　是素世。

　　她依旧站在原地，抱着贝斯的姿势甚至都没有改变，只是按在琴弦上的某根修长手指，几不可察地、优雅地轻轻勾动了一下。她的脸色似乎比平时更苍白了一丝，如同上好的白瓷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脆弱，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冷静如万年不化的冰湖，仿佛刚才那精准到毫秒、化解了致命危机的防御，不过是随手弹去了落在肩头的一片微尘。

　　爱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劫后余生的强烈庆幸与对素世那深不可测力量的忌惮，如同冰火交织，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也深知此刻绝不是道谢的时机。那恶魔因最后、最疯狂的反击被轻易瓦解，而陷入了彻底的虚弱与停滞。

　　“就是现在！剥离它！”爱音强忍着灵魂仿佛被放在烧红铁板上炙烤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她再次催动自己的吉他，但这次不再是狂暴的攻击性圣光，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柔和、却带着精密手术刀般意志的光之丝线，如同千万只灵巧至极的微光之手，探向被阴影之网紧紧束缚、奄奄一息的恶魔，目标是精准找到并切断它与高松灯灵魂之间那根最关键的、无形的“寄生连接线”！

　　与此同时，素世也做出了她的配合。阴影之网不再仅仅是束缚，而是进一步分化，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黑暗触须，以一种更具侵略性、更近乎“解剖”的方式，反向侵入恶魔的灵体结构深处，冰冷地分析着它的构成法则，寻找着那根“连接线”最本质的“锚点”。她的方式，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残酷的精准。

　　两人的力量，一光一暗，一显一隐，一者温暖而治愈，一者冰冷而解析，此刻却在这救人的共同目标下，展现出了惊人的、违背本性却又相辅相成的协调。光之丝线如同敏锐的探针，寻找着连接的“表象”与“情绪节点”；而阴影触须则如同冷酷的解构者，探寻着其存在的“本质”与“规则漏洞”。它们并非融合，而是在微观层面上进行着精密的、无言的配合，如同两个站在不同领域巅峰的大师，在共同完成一件关乎生命的、极致精细的灵魂外科手术。

　　找到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爱音那由光构成的纤细丝线，和素世那阴影凝聚的冰冷触须，共同锁定了一根极其细微、几乎与灵界背景噪音融为一体、却散发着不祥吸力的灰色丝线。它的一端如同毒蛇的毒牙，深深嵌入恶魔的核心，另一端则跨越现实与灵界的壁垒，遥遥连接着远方高松灯沉睡的灵魂。

　　“断！”

　　两人心中，同时响起了无声的敕令。

　　爱音的光之丝线骤然变得灼热而圣洁，如同微型的高频激光手术刀，精准地、干净利落地熔断了那根连接线靠近恶魔的一端！

　　而素世的阴影触须则更加诡异莫测，它们没有选择“切断”，而是如同最贪婪且高效的清道夫，瞬间包裹、缠绕住连接线靠近恶魔的那一截，将其蕴含的能量、契约痕迹、乃至所有相关的信息残留，彻底“吞噬”、“抹除”、“归档”，仿佛这根线靠近恶魔的部分，从未在时空中存在过。

　　失去了与宿主的生命能量连接，核心又被圣光重创净化，“缪斯恶魔”连发出最后哀嚎的力量都失去了。它那扭曲的身躯在阴影之网的最终收紧与残余圣光的扫荡下，如同被阳光直射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最终化作一小撮灰烬般的灵子残渣，随即被素世操控的阴影彻底吞噬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污染环境的痕迹。

　　...

　　练习室内，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寂静和能量乱流，终于缓缓平息。

　　压抑的能量场恢复了平稳，冰冷的温度也逐渐回升至正常。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如同电流过载后的臭氧味，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属于灵魂之力剧烈燃烧后的特殊“余烬”气息。

　　“嗬……嗬……”

　　爱音脱力般地沿着墙壁滑坐在地，背脊被冰冷的墙面激得一颤。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和灵魂深处的双重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在她的血管和神经中游走。额头上沁满了冰冷的虚汗，脸色苍白得如同被抽干了血液，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这种深入骨髓的虚脱感和灵魂仿佛被撕裂后又强行拼凑起来的剧痛，是她每次全力使用“炫光”后都会经历的噩梦，一次比一次强烈。她颤抖着手，想要拧开随身水瓶，却连这点力气都几乎使不出来。

　　素世缓缓放下了自己的贝斯，周身的阴影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安静地退入她脚下的影子里，消失无踪。她看上去依旧维持着基本的从容，只有比平时略微急促一丝的呼吸频率，以及额角、鼻尖渗出的、细密如珍珠般的冰冷汗珠，透露了她并非全无消耗。她没有先去关心瘫坐在地的爱音，而是步履平稳地走到房间中央，弯腰，用指尖从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拈起了一小片东西。

　　那是一片约指甲盖大小、不规则形状的结晶碎片。它通体漆黑，却并非哑光，而是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种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吸收一切光线的幽暗光泽。这是“缪斯恶魔”被彻底净化、压缩后，留下的最精纯的灵性核心残渣，一种罕见而危险的物质。

　　素世将这枚小小的黑色结晶碎片握在掌心，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感知其中残留的、微弱而奇特的能量波动。几秒后，她睁开眼，目光才终于转向靠在墙上，状态明显异常糟糕的爱音。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没有胜利的喜悦，没有合作成功的欣慰，甚至没有简单的松了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的，是更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疲惫，是挥之不去的、根植于本质的猜忌，以及一种对彼此所拥有的、截然相反却又都强大危险的力量，更加直观和深刻的认知与忌惮。

　　“……解决了。”爱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试图扯出一个表示“任务完成”的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显得异常僵硬。体内那熟悉的、仿佛生命力被强行抽空后又强行灌入滚烫铁水的痛苦，让她几乎想要蜷缩起来。

　　“嗯。”素世的回应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听不出情绪。她看着爱音那明显透支过度的状态，眼神平静无波，既无怜悯，也无嘲讽，更像是在客观记录一个实验数据。“灯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她向前走了几步，停在爱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从她身后微微延伸，仿佛拥有生命般在地板上蠕动。

　　“你刚才使用的‘圣光穿刺’，以及后续的剥离技巧，”素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对灵魂和生命能量的负荷远超常规驱魔术。这就是你‘炫光’之名的由来？以极致的透支为代价，换取瞬间的净化强度？”

　　爱音心头一凛，强打精神迎上她的目光，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暴露太多虚弱：“是又如何？至少……有效，不是吗？”她将体内那难以忍受的痛苦归咎于寻常的力量透支，就像以前一样，休息一下，慢慢总能恢复——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刻意忽略了那份灵医模糊警告中提及的“结构性损耗”和“可能缩短寿命”带来的、深埋心底的不安。

　　“有效，但代价高昂。”素世淡淡地陈述，仿佛在评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工具的耐久度，“按照你刚才的消耗速率，以及你生命能量场目前呈现的‘紊乱度’与‘虚弱峰值’，你的恢复期会相当漫长，而且……这种透支模式，似乎存在某种累积效应。”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爱音状态异常背后的某种规律性，但将其归因于某种特殊的、会对身体造成严重负担的发力技巧。

　　爱音的指甲下意识地掐入了掌心。她最深的恐惧——那种每次使用力量后越来越强烈的、仿佛在一点点掏空她本质的感觉——被对方用如此冷静的语气点破，即使素世并不清楚真正的根源。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Soyorin。”爱音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带着一丝逞强，“我有自己的恢复方法。倒是你……最后吞噬恶魔残渣和连接线的手段，可不像是什么正经的驱魔路数。那阴影的力量……冰冷得让人不舒服。”

　　素世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虚无的冷笑。“力量本身并无正邪，只看使用者及其代价。我的方法，同样有效，且……更加彻底，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反噬的‘残渣’。”她意有所指地看着爱音，“至少，我不会在每次使用后，都像这样……”她的目光扫过爱音苍白的脸和无法抑制颤抖的手，“……几乎失去行动能力。”

　　无形的火花在两人之间迸射。刚刚并肩作战所产生的那一丝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协同感，瞬间被更深的隔阂与对立所取代。

　　就在这时，素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微微蹙眉。她抬起左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在那里，皮肤之下，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细密几何线条与无法解读的符文构成的幽紫色印记，正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庞大的意志威压。那印记仅仅显现了一刹那，便再次隐没，但那一瞬间泄露出的、如同星空般深邃冰冷的气息，让瘫坐在地的爱音灵魂都为之战栗。

　　那是……“契约”的痕迹！远比她之前窥见的“线”更加直接、更加具象化！

　　素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仿佛刚才那异状从未发生。她看向爱音，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逐客意味：“灯的问题已经解决，你也需要休息。一楼客房你可以使用，记住我之前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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