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梦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后这番小动作，她只是弯了弯嘴角，并没有戳破，而是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老师傅用一勺滚烫的糖浆，灵巧地勾勒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墨晓在父亲那充满期盼的目光下，有些无奈地走上前。片刻后，他拿着两支晶莹剔透的糖人走了回来，一支是凤凰，另一支则是威风凛凛的蛟龙。

他在墨建国那"孺子可教"的注视下，将那支凤凰糖人递到了陈梦瑶面前。

"哇，好漂亮！"陈梦瑶的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糖人，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着，然后转头对墨晓露出了一个比糖还要甜的笑容，"谢谢你。"

她没有立刻去吃，而是将那支糖人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

陈梦瑶将手中那支栩栩如生的凤凰糖人小心翼翼地捧好，另一只手却伸向了墨晓手中的那支龙形糖人。她的动作自然而又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亲昵，仿佛这本就是属于她的。墨晓微微一愣，但还是顺从地将糖人递了过去。

她拿起那支晶莹剔透的蛟龙，并没有像对待凤凰那般细细端详，而是直接将那威风凛凛的龙头凑到了自己微张的小嘴前。粉嫩而小巧的舌尖探了出来，如同灵蛇出洞，轻柔地在龙头那棱角分明的表面舔舐了一圈。透明的口水瞬间将坚硬的糖体打湿，使其在阳光下折射出更加水润诱人的光泽。

下一秒，她的小嘴将其整个包裹、吞没。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动，坚硬的龙头便在她的贝齿下应声碎裂。当她将糖人拿开时，龙头与龙身已经分离，几缕细细的、金黄色的糖丝黏连在她的嘴角，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眯起眼睛，脸上露出被甜味彻底融化的、心满意足的娇憨神情，仿佛一只偷吃到蜜糖的猫咪。

阳光恰好照在她的侧脸上，那几缕黏在嘴角的糖丝晶莹剔透，与她被口水濡湿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唇瓣交相辉映。她伸出舌尖，下意识地想要舔去嘴角的甜腻，但又似乎因为太过满足而忘记了这个动作，只是眯着眼，享受着这份单纯的快乐。

墨晓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记忆的闸门在瞬间被打开。他想起很久以前，还是在小学的某个午后，他用自己攒了许久的零花钱买了两支棒棒糖，一支给了哭鼻子的陈梦瑶。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吃得一脸满足，嘴角沾满了糖渍，却浑然不觉，只是傻乎乎地对他笑着。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重叠。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就像过去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伸出手，用柔软的纸巾轻轻地、仔细地擦拭着她嘴角的糖渣。他的动作轻柔而又专注，指尖隔着薄薄的纸巾，能感受到她唇角肌肤的温热与细腻。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声和叫卖声仿佛都成了遥远的背景音，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片小小的、安静而又充满了暧昧气流的领域。陈梦瑶没有动，只是任由他擦拭着，那双清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温柔与依赖。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墨建国尽收眼底。他站在一个卖风车的摊子前，假装在挑选，实则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两个年轻人。看到儿子这般自然而又体贴的举动，他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在心里为儿子的"开窍"行为重重地点了一个赞。在他看来，这门"亲事"已是板上钉钉，自己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懂得疼人了。

墨晓擦拭完，收回手，将纸巾捏在手心。陈梦瑶这才后知后觉地脸颊一红，低下头，小口地舔着那支失去了龙头的糖人，不敢再看他。

擦拭完嘴角的甜蜜，陈梦瑶又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灵动。她牵着墨晓的手，而墨建国则背着手，心满意足地跟在两人身后，三人一同向着庙会中央那片灯火最辉煌的区域走去。一片挂满了各式灯笼的长廊下，猜灯谜的摊位前早已围满了人。

陈梦瑶手中的凤凰糖人已经被她细细地品尝殆尽，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她兴致勃勃地拉着墨晓挤进人群，两人各自从灯笼下摘下了一个谜题。

墨晓看着手中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一点一横长，一撇到南阳，南阳有个人，只有一寸长"。他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试探着报了几个答案，摊主都笑着摇了摇头。

墨建国站在儿子身后，比当事人还要着急。他一会儿踮起脚尖想看看谜题，一会儿又看看周围人的表情，那双穿着老式布鞋的脚在青石板地面上不停地来回摩擦，发出细微而又急躁的"沙沙"声。

"是‘府’字，对不对？"

清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是陈梦瑶。她早已解开了自己的谜题，手中正把玩着一个做工精致的流苏小挂饰，那是她的奖品。她看着墨晓那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提点了一句。

墨晓恍然大悟，报出答案后，摊主笑着递给了他一个同样的挂饰。他拿在手里，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球，里面封存着一朵小小的干花。

陈梦瑶凑了过来，脑袋微微歪着，那双清亮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反问道："怎么，在你心里，是不是还觉得我像过去一样，傻了吧唧的，什么都不懂？"

"你确实和过去不一样了。"墨晓看着她，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沉重。

他想说的不一样，和她所理解的不一样，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名为寄生的鸿沟。这份沉重，让刚刚还轻松的气氛凝滞了片刻。

墨晓低头看向手中的奖品。他转动着那个小小的玻璃球，透过晶莹的球面，看到挂饰正面刻着四个娟秀的小字——"告别过去"。他将挂饰翻过来，背面则是另外四个字——"春启华章"。

这八个字像是一句精准的谶语，敲打在墨晓的心上。告别过去…那个单纯的、无忧无虑的过去，真的还能告别吗？而新的篇章，又将以怎样一种姿态开启？他感到一丝宽慰，也感到一丝茫然。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份复杂的情绪压下，然后主动伸出手，拉住了还在等着他回答的陈梦瑶的手。

"走吧，那边有戏曲表演，我们去看看。"

不远处的戏台上锣鼓喧天，咿咿呀呀的唱腔随风传来，吸引了大部分游客的目光。墨晓拉着她，汇入了看戏的人潮之中。

戏台上的锣鼓声渐渐被身后的人潮淹没，咿咿呀呀的唱腔融化在渐浓的暮色里。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要安静许多。陈梦瑶手里多了几个从摊位上买来的小玩意儿——一只手绘着胖橘猫的陶瓷风铃，还有一串打磨光滑的桃木手链，她拿在手里，不时地晃动一下，发出清脆而又细微的碰撞声。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烧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长长的影子拖在三人身后。墨晓走在她身侧，看着她那被霞光映照得柔和的侧脸，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的大学生活……怎么样？"

陈梦瑶的脚步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她转过头来，目光看向远处被染上金边的云层，轻轻地说道："有些平淡吧。没有社团，没有晚会，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和画室里度过的。"

她的话语里没有丝毫失落，反而带着一种安然的恬静。"不过，平淡的生活也未必不好。我可以用闲暇的时光，去记录那些被别人忽略的点点滴滴。一片落叶的纹理，一滴雨水落在窗上的痕迹，都很有趣。"

说到这里，她停下脚步，在落日的余晖下回眸一笑。那笑容不似庙会上的明媚张扬，而是像一朵在晚风中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温柔而又坚定的力量。那一瞬间，她仿佛与身后的漫天霞光融为了一体。

金色的夕阳穿透她栗色的发丝，为她整个人勾勒出一圈毛茸茸的、温暖的光晕。她的眼眸中映着整片晚霞，流光溢彩，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岁月的沉淀与对生活最质朴的热爱，纯粹得令人心折。

墨晓看着她，心中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也跟着浅浅地笑了一下。他向前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越过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界限，轻柔地、带着一丝珍重地，落在了她的头顶，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

"你还是和过去一样啊。"

这句话，轻得像是叹息。既是在说她，那个无论经历何种变故，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一份纯粹与美好的陈梦瑶；也是在说他自己，那个在经历了种种光怪陆离之后，依旧会为这份单纯的美好而动容的墨晓。

陈梦瑶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的手掌停留在自己的发顶，眼中的笑意愈发温柔。

队伍最后面，墨建国刻意放慢了脚步，与两个年轻人保持着十几步的距离。他两手提满了在庙会上买的各种年货，有糖画、有风车、还有几包炒得喷香的栗子。他看着前方那两个在夕阳下相互依偎、亲昵低语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他满足地叹了口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复回响——

我这儿媳，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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