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缓步走近。

听到脚步声，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然后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不再有身为情报官的自信与狡黠，不再有面对你时的伪装与挑衅。那双美丽的青色眼眸里，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彻底击溃后的恐惧、憎恨与屈辱。她的眼神像受惊的鹿，却又带着毒蛇般的怨毒，死死地瞪着你，仿佛你是从深渊爬出的、将她拖入地狱的恶魔。

“……别过来。”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颤抖的警告。

你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她走去，你的影子在摇曳的灯火下被拉长，将她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完全覆盖。对你而言，她不是一个需要安慰的病人，而是一个苏醒了的、掌握着关键情报的囚徒。

“啊！”

在你距离她还有两步之遥时，她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从地上抓起一个用来捣药的石碗，用尽全身力气朝你砸了过来！

你轻易地侧身躲过。石碗“哐当”一声砸在你身后的墙壁上，摔得粉碎。

这次爆发耗尽了夜兰全部的力气。她无力地靠在墙上，剧烈地喘息着，丰满的胸脯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冷汗从她的额头渗出，与泪水混杂在一起，划过她苍白而美丽的脸颊。

“怪物……恶魔……”她用尽所有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对你的诅咒，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你……不得好死……”

你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蹲下身，无视她那充满恨意的目光，伸出手，粗暴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你对视。她的皮肤冰冷而细腻，在你粗糙的手指下微微颤抖。

“你醒了，很好。”你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一个活着的、会说话的夜兰，比一个昏迷不醒的尸体有用得多。从现在起，收起你那可怜的自尊和无用的眼泪。我需要情报，关于凝光，关于璃月，关于所有想置我于死地的人。而你，会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你的拇指用力地摩挲着她柔软的嘴唇，那是一种近乎羞辱的、宣示所有权的姿态。

“我们之间，还有很长一笔账要算。不是吗？”

七天的日夜兼程，对于早已精疲力竭的刻晴而言，是一场对意志的残酷凌迟。她避开了所有的大路和驿站，像一只孤独的野兽般穿行在荒野与山林之间。泥泞、荆棘、饥饿和寒冷不断侵蚀着她的身体，但每当她快要倒下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儿子的脸庞，便会化作一股新的力量，支撑着她继续前行。

终于，在第七天的深夜，她抵达了这座她既熟悉又憎恨的城市——璃月港。

她没有从任何一处正门进入。作为曾经的玉衡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座城市的防御布局，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凝光会在哪些地方布下眼线。

她从孤云阁的方向泅水上岸，借着夜色与礁石的掩护，绕开了千岩军的港口巡逻队，从一处早已废弃的、用于排放玉京台污水的暗渠，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不夜城的腹心。

此刻，她正隐匿在自己“家”的外墙阴影中。

苏，这个姓氏，曾是她试图抓住的、通往平凡与幸福的浮草。她的丈夫，苏远，一个温和儒雅的衰落的望族之后，给了她短暂的、远离纷争的宁静。她曾以为，只要她甘于沉寂，凝光就会放过她，让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妻子和母亲生活下去。

但她错了。就在她在前线与联军将旅行者围困在赤王陵时，苏远在一场“意外”的事故中丧生。她不相信那是意外。她知道，那是凝光在敲打她，在提醒她，她的一切，包括她儿子的性命，都握在天权星的手中。

从那天起，这座宅邸便不再是家，而是一座华美的囚笼。

刻晴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悲痛与恨意。她环顾四周，敏锐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门口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而且站位刁钻，封锁了所有视觉死角。不远处的茶楼二层，一扇她记忆中从未在深夜亮过灯的窗户，此刻正透出微光。那是监视点。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绕到宅邸的后方。这里是一片小小的园林，围墙上爬满了紫色的霓裳花，那是苏远生前为她种下的。她曾在这里与他相拥，享受着片刻的安宁。

如今，这些美丽的花朵，却成了她潜入自己家的最佳掩护。

她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翻上围墙，落地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属于神之眼持有者的矫健身手，此刻被她发挥到了极致。她避开了所有巡逻的仆役和暗哨，凭借着对这座宅邸每一寸土地的熟悉，直接来到了后院主楼的二层——她儿子的卧房。

卧房的窗户虚掩着。她轻轻推开，闪身而入。

房间里点着一盏安神的熏香，味道一如她离开之前。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正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打盹，那是照顾了苏家两代人的老管家，田姨。而在那张柔软的小床上，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正安稳地睡着，粉嫩的脸蛋上还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苏月。她的儿子。

看到儿子的瞬间，刻晴那颗早已被仇恨和痛苦磨得坚硬如铁的心，骤然软成了一滩春水。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冲上前去，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但她不能。

她走到田姨身边，轻轻地摇了摇她。

“田姨。”

老妇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当她看清眼前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沾满泥污却依旧掩不住绝代风华的脸时，整个人都僵住了，眼中瞬间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大……大小姐？！”她失声叫道，但立刻被刻晴用手捂住了嘴。

“别出声，田姨。”刻晴的声音沙哑而急切，紫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哀求，“我回来带月儿走。我不能让他留在这里，凝光不会放过他的！”

田姨浑身颤抖，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看着刻晴狼狈不堪的样子，又看了看床上睡得香甜的小主人，心中早已明白了一切。她点了点头，拉开刻晴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大小姐……你……你终于回来了，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生怕他们对小少爷……”

“时间不多了。”刻晴打断了她，走到床边，用最轻柔的动作，将一件准备好的、厚实的小斗篷盖在儿子身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苏月在睡梦中动了动，小手在空中抓了抓，准确地抓住了刻晴胸前的一缕紫色长发，呢喃道：“……妈妈……”

刻晴的身体猛地一僵，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夺眶而出。她低下头，用冰冷的脸颊，贪婪地蹭了蹭儿子温暖柔软的小脸。

“妈妈在。”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妈妈带你走，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人能伤害我们。”

她最后看了一眼田姨，用眼神示意她保重，然后抱着熟睡的儿子，转身从窗户再次跃出，如同一道紫色的幻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她没有再走那条阴暗的污水渠。抱着一个孩子，那太危险了。她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只有历代玉衡星才知道的、在战时用于紧急撤离的密道。它的入口，就在玉京台那棵巨大的古树之下。

当她抱着儿子，从城郊一处废弃的矿洞中走出，重新呼吸到带着咸味的海风时，整个璃月港的灯火，正在她身后缓缓熄灭，如同一个正在逝去的、永远无法回去的梦。

小说相关章节：英雄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