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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晝的光讓草原上不協調的紅染得更鮮艷，人的肢體從河川露出一半，是一條僵硬的手臂。河水的氣味混雜了濃烈的腥臭，從天初亮的陰暗，到午後的晴空，那陣死亡獨有的冰寒都沒有遠離過。半兵衛踏過染血的草地，緊隨其後的官兵衛注視著那張眺望著遠方的側臉。

一覽無遺的平原都被潑上了可怖的色彩，象徵生機的嫩綠彷彿也變得傷痕壘壘，注視著這麼的一片景像，半兵衛的表情卻是那麼的平靜，甚至近乎悠閒的感覺。事實上，剛才他們也看到了正要逃走的淺井長政，那時候半兵衛也是這樣，一副觀戲的樣子看著那個倉皇逃跑的人。這是心眼壞的表現嗎？以這個來成形容未免有點孩子氣。

當時半兵衛的眼神彷彿在說……根本沒必要去追，因為他最後也不會逃得掉。

官兵衛就在那時初次目睹長政的容顏，是個長著黑髮的年輕人，和自己年齡相若。臉容非常討好，看起來一副正直的樣子。然而，他當時露出那副不甘心的表情也讓官兵衛充分體會到……正直是無力的。可以說他是正直嗎？即使這是長政所希望的，事實上他還是做了背叛的事。

真可悲啊，這種人。

一邊想著，官兵衛一邊將目光從草原移回半兵衛身上。

「下一次見面就是最後了。」半兵衛的嘴角泛起了淺淺的微笑。

「啊？」

「我說長政君啊。」官兵衛眼中的那張笑臉，就像在說著某個好友的日常閒事。輕描淡寫得可怕：「不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地方也不是離我很遠。」

那個地方……是人在終結之時必會到達的彼岸。

官兵衛對那個地方並不害怕，只是不知不覺的討厭起來而已。因為當半兵衛離開這邊的岸上時，他的使命會讓他留在離彼岸最遠的地方……他不會懷著想要早一點死的愚蠢想法，他只是對那個將會奪走半兵衛的彼岸感到厭惡而已。

「臉沾到血了。」也許這是為了逃避話題，官兵衛伸出手，以手背拭沒抹著半兵衛臉上的血跡。剛剛還在撕殺著，現在他的皮膚已完全冷卻了。

面具下冷紫的雙眸彷彿也在笑著：「你也是啊，官兵衛。這是當然會沾到的吧？」

話雖如此，官兵衛還是堅持要替半兵衛抹去……在如此蒼白的臉上，這種鮮明的紅反而顯得很礙眼。在安靜下來的時間看著就會不自覺的想起，在攝津……發現半兵衛患了不治之症時的情形。最蒼白的顏色，最艷紅的顏色，最難以從腦海揮去的顏色。

這場合戰織田軍約死了八百人，而淺井朝倉軍的死亡人數更是超過織田軍的一倍，負傷者不計其數。當晚，秀吉和兩名軍師被信長公召見……

「怎麼樣？秀吉，如果你能把淺井長政的首級帶到我面前，那麼稻葉山城就歸你吧！」信長似乎對把淺井朝倉駢軍擊敗感到極為滿意，眼裡的殺意也就更濃了。

官兵衛也只是直視了他一眼，是個眼神很可怕的男人。但在可怖之餘，眼瞳的最深處彷彿又藏著某種不可告人的恐懼……是背叛。沒法原諒背叛的男人，同時也在竭力地，試圖看清身邊一切會背叛自己的人和事。魔王啊，也許就是命該如此，這是選擇成為魔王的宿命。

「信長公您是這樣說啊，我看淺井長政的首級是不得不拿下吧？」

秀吉低沈的聲線中也帶著興奮的笑意。

「信心十足哩，是因為半兵衛早已有了妙計嗎？」信長把目光移向秀吉身後，對比起來顯得很纖細的半兵衛身上。即使面對著信長公這種可怕的人物，半兵衛還是一臉從容，即使是不討好的答案還是優雅的笑著道出來：「其實也沒有什麼妙計可言。」

「哼，曾經讓我狼狽不堪的你裝傻也要有個限度吧？」

「不敢。」半兵衛笑著低下頭：「那個首級，就算不用計謀也能拿下吧？」

「你和另一個軍師…黑田官兵衛……」說時，信長公往官兵衛的臉一瞥：「也是一樣的，老是一副等待著獵物跳進籠子裡的樣子。」

兩名軍師同時躬下身，半兵衛笑道：「信長公這說法太誇獎了……」

「哼。」信長看似不屑，實際上卻是很期待的樣子：「不過我也不討厭！」

「半兵衛，你不要再帶信長公晃圈子了。」秀吉輕輕的瞪了半兵衛一下：「既然要趕盡殺絕的話……淺井長政的首級，我秀吉必會送到信長公手上。」

後來，因信長有事要和秀吉單獨相談，兩名軍師先行退下。

然後二人碰見一名迎面而來的銀髮男子，飄逸的長髮，帶著邪氣的面容。他看見半兵衛，露出令人不舒服的高興表情：「這不是半兵衛嗎？終於見到你了！」

聽起來很熱情的語氣，同時也感覺很怪異，此人渾身都散發著不好的氣息。五官也是長得很美的傢伙，從銀白中滲出黑暗的妖媚來，這一點和半兵衛有點相似，但也只有這一點而已。

「明智大人？能夠見到您，我也很高興啊。」官兵衛聽得出，半兵衛的語氣也是刻意的造作。

「這一位，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另一個『兵衛』嗎？」

被明智直視的官兵衛立即感到一陣寒意：「……正是在下。」

「這張臉看起來很沒趣哩。」

「什麼？」

明智笑著打量完官兵衛又邪笑著瞄向半兵衛：「還是想看半兵衛在面具下那張苦惱的臉……不管怎樣想像都是那麼美。不過，我更想看信長公的……嗯嘿嘿嘿。」

事實上，聽到這裡官兵衛心裡有點多，但立即又因為這奇怪的笑聲而毛管直豎。反之，半兵衛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朝著原本的方向繼續走：「你還是一樣變態喔。」

回望明智的背影，官兵衛有種奇妙的感覺……就是演員都到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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