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半个月，海虹电影院宣传栏附近，总有一位穿戴时髦、眉清目秀的小青年在徘徊。他手持几角零钱，眼中流露着希望的神色，伸长着脖子在等退票。奇怪的是，别人等退票，专拣好座位、好场次，而他却一不挑好座位，二不挑好场次，专门等漂亮姑娘的退票。

这天晚上，离末场电影还差两分钟就要开映了，小青年左等右等，也没有遇到一个姑娘来退票，他瞧瞧越来越冷落的广场，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白白地等了一晚上。他拖着疲沓的步子，垂头丧气地离开电影院。不料，就在他悻悻地往回走时，突然从烟糖门市部方向急匆匆地走来一位姑娘，只见她马尾辫，高跟鞋，丝袜长腿，身材窈窕，步子轻盈，待走到近前一看，果然是一位高鼻小嘴，双眸清秀的漂亮姑娘。小青年赶紧跨步上前，笑吟吟地问道：“退票吗？”姑娘笑着点点头。一见姑娘含笑点头，小青年喜出望外。眨眼工夫，钱、票两清。

这位喜气洋洋的青年人是谁呢？

原来这小青年姓张名小安，今年二十五岁，一表人材。半个月前的一天下午，小安的弟弟领了几个同学来家中玩，其中一位外号叫“猴三”的尖嘴猴腮的瘦子说，他会用扑克牌算卦，特别擅长预测婚姻，小安听了来了兴趣；因为小安年纪不算小了，可始终没有遇到使他钟情的姑娘，心里也挺焦急。于是就让“猴三”为自己算上一卦。只见“猴三”把扑克像变戏法似地倒来倒去，最后他眯缝着一双睡不醒的小眼睛，神色诡谲地对小安说，三个月这内，小安将走桃花运，有位漂亮姑娘要在距小安家正北方向一里处相会，要小安良机莫失。“猴三”摇头晃脑、振振有词的滑稽模样，小安觉得好笑，不料“猴三”危言正色地对小安说：“心诚则灵！”听了这句话使小安的心像浮在大海里的小船，晃晃悠悠。相信吧，也实在太玄；不相信吧，还挺吸引人，小安想来想去，心想不如去试试运气。

弟弟的同学一走，张小安马上动身迈步出门，顺街正北进行了一番实地测量，五百米远的终点恰好是海虹电影院。张小安心中一阵欢喜，他朦朦胧胧觉得这一卦还真有点灵，电影院不是朋友相会的理想场所吗？他越想越有道理，越想也越兴奋。于是张小安煞费苦心地制订出一个方案：等退票！从此每天晚上在海虹电影院广告栏附近出现了他的身影。

今天总算老天有眼，没有辜负他一片诚心。当姑娘娇滴滴地站在他面前时，早就魂不守舍，心中默默地感谢“猴三”，没有那一卦，我小安哪有今朝这般幸运。就在这时，开映电铃响了起来，小安紧紧跟在姑娘身后，殷勤地替姑娘找到了位置，刚刚坐下，电影就开映了。

人是坐在电影院里，可小安哪有心思看电影？他不时偷偷地窥视姑娘，可是姑娘不仅不看他一眼，反而把嘴角抿得紧紧的。小安不由得犯了愁，是不是姑娘嫌他寒碜，看不上他呢？正在他暗自寻思的时候，突然感觉右肩一沉，偏脸一看，原来是姑娘亲昵地靠在了自己肩上。张小安心里好不兴奋，刚才的顾虑顿时烟消云散。哟！猴三的卦神了！张小安不敢怠慢，连忙小心地挪了挪肩膀，好让姑娘靠得更稳当、更舒适。看看眼前发生的一切，小安思索着下步的计划：散了电影先约姑娘散步走走，然后进餐馆要几个菜，闲聊中扬长避短，主动介绍自家的长处，经济富裕，住房现成……想着，想着，小安心中一阵激动，决定向姑娘发出要求联络的信号。他轻轻扛扛肩膀。姑娘并不答话，身子一斜，往小安胸前靠得更近。张小安生平第一次与一个姑娘相处得这么近，不由得周身热血沸腾，脑子里隐隐地冒出一个念头，他环视四周，全场的人都在全神贯注看电影，谁管你们那么多！他再也控制不住感情；埋下头，在姑娘的香腮上轻轻一吻。谁知，姑娘不但不拒绝，反而就势滚在他的怀里。小安不由得楞了神，惴惴不安起来，怎么第一次相见就这样呢！会不会是女流氓呢？让她敲我张小安的竹杠，这可受不了！想到这儿，张小安轻轻地推推姑娘的手臂，准备先躲一躲，看看情况发展。可是姑娘依然如醉如痴，越靠越近，越贴越紧。这时，姑娘身上散发出一阵馨香，张小安禁不住耸了两下鼻子，这香气把他熏了个三去三回：现在人大方，哪像从前老一辈人掩掩遮遮的？如今电影里，小说里，不都是那么罗曼吗？今天我张小安这事说不定就罗曼上了。想到这里，他索性放开手脚抱着姑娘，心神安宁地看起电影来。

待到一声铃响，灯光齐明，观众们都在起身退场。张小安见姑娘依然把头偎在他怀里，便情意绵绵地轻轻说：“散场了。”说着，轻轻地把姑娘扶正。谁知，刚一离手，姑娘歪斜着身子“通”地一声，倒在椅子中间，这一异常情况，立刻在退场的观众中引起一阵喧哗，有人惊叫起来：”哟，瞧这女的怎么啦？”张小安慌忙弯下腰，把姑娘从过道里抱了出来。炽白的氩弧灯下，只见那姑娘细眉紧锁，脸色煞白。一位四十开外的妇女几步就冲到张小安面前，一摸姑娘脉搏，失声叫了起来：“不好！快，快送医院！”张小安听了这话不由大惊失色，脑袋瓜“嗡”地小了一号：我的妈呀，没气了，这可怎么收拾！这这这……张小安正在六神无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时，他见围观的人神色紧张地观望姑娘，叽叽喳喳地在相互问询打探，一个主意突然窜进他的脑里：“对，趁着混乱，谁也不认谁，赶快脱身。”主意打定，张小安身子一闪就想溜。小安刚挪几步，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咋回事，你的对象昏倒了，要赶紧送医院，你不快点过来帮忙，还打什么转转！”张小安窘迫不堪，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说：“她……我……我没对象，她不认识……”“她不是你的对象?”中年妇女怒不可遏地责问他：“她既然不是你的对象，你们为什么又亲又搂？”这一句把张小安吓得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张小安看着姑娘面无血色的脸，又瞧瞧周围射来的双双气愤、鄙夷的目光，真是笑不得，哭不得，像吃了黄连一样心中连连叫苦。

半小时后，医院急诊室内传出消息：病人因先天性心脏病急性发作，经抢救无效死亡。后来得知，死者为市二商局单位的职工，名字是柳婷。

当晚十一点，在西河路派出所里，张小安痛哭流涕，一五一十地讲了等退票与姑娘接触的前后经过。这一夜，张小安在派出所里，睁大两眼惶惶不安地蹲了一宿。第二天，所长亲自往小安单位去了一趟，查张小安平时没有什么劣迹，上午十点小安便被释放了。

过了几天，黑瘦子“猴三”上门来，人还未进屋，就高声嚷道：“嫂夫人在吗？”小安不听则罢，一听“猴三”这怪声怪调，顿时七窍冒烟，一股火从嗓门眼里窜了出来，真想掴他几个耳光。谁知“猴三”没等小安讲完，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捧着肚皮笑弯了腰，半天才直起身，他挠着脖子说，“亏你还是高中生，还真信这破玩艺，这是咱胡扯。”小安哭笑不得，气乎乎地问他：“你咋像真的？”“我哥咋教我咋学，牌咋摆，我咋讲。你也太呆了。”张小安听了，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尴尬之极。突然他抬起手在“猴三”头上狠狠弹了个“老崩”，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这一放屁，差一点把我弹进劳改队了！”

认尸启事

1986年9月16日21时，在海虹电影院内，一年轻女性观众因先天性心脏病急性发作昏迷，送医院后经抢救无效，于22时死亡。

死者年龄约18岁，尸长168厘米，体重45千克，身材匀称略瘦，黑色长发扎马尾辫。处女膜完好。

死者身穿白色小西服上装、蓝色毛衣、白色百褶超短裙、白色高跟鞋、肉色超薄连裤袜、紫色蕾丝胸罩、紫色蕾丝内裤。

如发现近期失踪人员特征与该女尸相符的，请速与西河路派出所联系。

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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