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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桃李(NaTaoLi)if—桃李嫁东风第二卷 外源与内环,第1小节

小说:拿桃李(NaTaoLi)if—桃李嫁东风 2025-12-13 20:44 5hhhhh 15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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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名字与朋友

第八章 两张课桌

第九章 书信的告白

第十章 剧本的邀约

第十一章 崩溃与妥协

第十二章 主人

  第七章 名字与朋友

  午后的阳光被教室的玻璃窗筛滤成一片片温吞的金尘,将浮游在光路里的细微粉尘照得纤毫毕现。空气里浮动着孩子们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像一锅刚煮沸的米粥般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充满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无忧无虑的甜香。

  夏李——现在是夏杏——正被几个小女孩簇拥在中央,像一朵被绿叶簇拥的娇艳白蕊。她的虚荣心与幸福感正因这个崭新的名字而饱胀得几乎要从她红彤彤的脸颊上溢出,那双与父亲如出一辙的黑色眼眸里盛满了不加掩饰的纯粹骄傲。

  “我爸爸给我取了新名字!”夏杏的声音像一颗刚从糖罐里取出的水果硬糖,清脆且坚硬,“以后我就叫夏杏了!”

  “夏杏?是哪个杏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好奇地问,她把这个音节含在嘴里,仿佛在品尝一种新奇的糖果,“是星星的星吗?夏星星?”

  “才不是呢!”夏杏立刻纠正,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容误解的庄重,“是杏花的杏!爸爸说,他最喜欢杏花了,杏花在春天开得最早最漂亮!所以我的名字,也是他最喜欢的!”

  她毫无保留地相信着这个由父亲亲口编织的说辞,将其视作一枚独一无二的、镌刻着无上宠爱的勋章,并郑重地佩戴在自己的灵魂之上。那个旧的名字“李”,则像是一件褪色的旧衣服,被她不带一丝留恋地轻易丢弃了。

  “哇,真好!”另一个扎着高马尾的眼镜女孩满眼羡慕,“我爸爸只会催我写作业。”

  “杏花我好像在公园里见过,也是白色的。”

  …

  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像一群不知疲倦的麻雀,而夏杏作为其中羽毛最靓丽的领头鸟,享受着这种将父亲的爱转化为万众瞩目的感觉。

  夏桃就坐在不远处的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整理着书包里的书本。她将练习册与教科书分门别类,用指尖抚平边缘细小的卷角,发出微不可察的摩擦声。她没有回头,也无意参与那场以妹妹为中心的喧闹,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枚滚烫的活字,精准地烙印在她的耳膜上。

  “夏杏,父亲喜欢杏花”——可是以前种在家里阳台上的那几盆明明是月季。

  新的座位调动为夏杏带来了一位新的同桌。女孩名叫荀嫦,有一双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和一种对世界充满怯意的好奇。她很快就被夏杏身上那种活泼与开朗所吸引,更对她口中那个无所不能又完美无缺的“爸爸”充满了向往。

  “我爸爸会做世界上最好吃的红烧肉,会讲一百个不重样的睡前故事,还会把我举得高高的,高得能摸到天花板!就像坐飞机一样!”夏杏用小手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着崇拜的光。

  荀嫦双手交叠在膝上安静地听着,身体微微前倾。她没有发出“哇”之类的简单赞叹,只是用那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夏杏,仿佛在通过她的描述努力拼凑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真实的父亲形象。那些细节——红烧肉的甜味,故事里的巫婆的声音,被举高时的失重感——都像一块块珍贵的拼图,被她小心翼翼地堆放在心底那片空旷的区域,等待有朝一日拼凑起来。

  “你……你爸爸一定很爱你吧?”荀嫦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生分的试探,“所以,你一定是独生女吧?他肯定把所有的爱都给你一个人了。”

  “才不是呢,”夏杏摇了摇头,小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杂了优越与不满的神情,“我还有一个姐姐,叫夏桃。”她朝夏桃的方向努了努嘴。

  荀嫦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到了那个总是穿着深色衣服、像个大人一样沉默的女孩。她正一丝不苟地将削好的铅笔按长短顺序排进文具盒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有些疏离。

  得知她是夏杏的姐姐,荀嫦的心里涌起一种混杂着好奇与敬畏的情绪,仿佛那份沉默里也藏着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力量。她觉得夏桃不像是一个姐姐,更像是一幅挂在旧宅里的暗淡的肖像画。

  放学铃声像一阵解脱的福音,孩子们背着书包涌出校门,汇入一片由家长焦急的呼唤声、街边小吃摊滋滋作响的煎炸声和自行车铃清脆的叮当声构成的嘈杂的暖流中。

  荀嫦拉着夏杏的手,在攒动的人头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身影。“那就是你爸爸吗?”她指着不远处一个倚着车门等待的男人。

  夏仁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眉宇间那层挥之不去的疲惫也镀上了一层温柔的光晕。他看到女儿们,脸上立刻漾开一个温暖的笑容,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仿佛盛着一小片沉静的夜空。

  “爸爸!”夏杏立刻松开拉着荀嫦的手,像一只挣脱束缚的白色蝴蝶般欢快地扑进了父亲的怀里。

  荀嫦拉着匆匆赶来的妈妈的手,站在不远处贪魇地看着那一幕。她看着夏仁温柔地蹲下身,将夏杏稳稳地抱住,用一方洁白的手帕仔细擦去她鼻尖的汗珠,又耐心专注地听她繁杂地讲述自己所见的趣事。那一幕在喧嚣的校门口被夕阳镀上了一层不真实得宛如梦境的柔光,美好得让她心口发酸。

  “这个爸爸真好。”荀嫦的妈妈范兰轻声对女儿说,语气里满是赞许。

  夏杏听了,小小的胸脯挺得更高了。

  夏桃不紧不慢地走到车边,目光越过父亲和妹妹温情相拥的画面,却凝固在了车旁的另一个人影上。

  姑姑夏雨也来了。

  她穿着那件剪裁利落的卡其色风衣,与父亲的休闲裤是同一种颜色,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质感。父亲的衣物柔软而舒适,而她的风衣线条笔挺,肩章和袖口的设计带着一丝军装般的冷硬。她双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身姿笔挺地站在夏仁身边,宛如一尊雕塑。夕阳的余晖似乎都无法融化她身上的那层寒意。

  当荀嫦和她的母亲范兰走近打招呼时,夏雨的目光平静地从那对母女身上扫过,先是在范兰的面容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滑过她牵着女儿的手,最终,落在了荀嫦那张天真无邪、写满好奇与胆怯的脸上。

  范兰被那道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

  然后,夏雨低下头,对正赖在夏仁怀里撒娇的夏杏说:“杏杏,交到新朋友了?要和她好好相处哦。”

  第八章 两张课桌

  期中家长会即将开始。教学楼的空气里充斥着大扫除过后那种清水的洁净气味,混杂着教室里传来的印刷品的油墨香。

  夏仁在教室门口停下,蹲下身尽量将自己置于与女儿们平齐的高度。他首先整理夏杏的衣领,那纯白连衣裙上繁复而挺括的蕾丝花边像一层白色的浪花,簇拥着女儿光洁稚嫩的脖颈。接着他转向夏桃,抚平她那件深黑色罩衫肩头的一丝微不可察的褶皱。

  “爸爸,”夏杏拽住他的衣角,黑亮的眼珠狡黠地一转,“如果老师等下说我上课讲话,你就跟她说是同桌先找我说话的。是她影响我的。”

  不等夏仁回应,她便踮起脚尖,神秘地凑到他耳边:“要是老师表扬我了,爸爸就要亲我一下作为奖励。”她伸出小小的食指,笃定地点了点自己饱满的嘴唇。

  夏仁的身体一瞬间变得僵硬。女儿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却带来一阵冰冷的战栗。桃桃最近的要求愈发越界,实在是让他拙于应对。他喉头滚动,最终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另一个声音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精准地打破了潭面诡异的张力。

  “爸爸,”夏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的另一侧,她微微仰着头,“我的诗集在你包里吗?”

  夏仁如蒙大赦。他连忙从随身的背包里翻出那本薄厚适中的《新月集》递给她。夏桃接过书,指尖与父亲的手背短暂地触碰。

  夏桃抱着那本书,找了个角落,旁若无人地翻阅起来。朝阳的光辉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让她看起来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夏杏对姐姐破坏了她的“好事”感到不满,但看到父亲僵硬的脸色便也只好撅着嘴,转身像一只白色的小蝴蝶般飞下楼梯,跑去操场上找朋友们玩跳房子去了。

  夏仁独自走进教室,里面已经坐满了神情各异、行为不同的家长,成年人的身体挤在小小的课桌椅之间显得有些滑稽和局促。夏仁坐在夏杏的座位上,环顾四周,班级里只剩下夏桃的座位是空着的。

  同桌的位置上正端坐着一个孩子,她是这间塞满了成年人的屋子里为数不多的小孩。女孩的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膝盖上,像一只误入城市而不知所措的林间小鹿。

  夏仁没有主动搭话,只是在与女孩怯生生的目光交汇时礼节性地颔首示意。身旁这片沉默的场域像一块清凉的湿毛巾,无声地敷在他被女儿近来的要求灼得发烫的神经上。

  班主任走上讲台,用指关节轻叩桌面,教室里的嘈杂声浪应声回落。她清了清嗓子,家长会便在一种公式化的氛围中开始了,很快便谈到家长们最为关注的成绩:“这次期中考试我们班级的第一,依然是夏桃同学班级第一,她是很均衡的一个同学,她的这个各科成绩都非常均衡……”

  一股真切的欣慰如暖流般淌过夏仁的心底,他拿着那支陪伴了他八年的钢笔,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下“桃桃:成绩稳定”,并在后面郑重地画了一颗五角星。

  “不过,”老师话锋一转,“夏桃同学在集体活动中还是有些内向,稍微有点过于腼腆了,家长还得多鼓励孩子一下……”

  夏仁脸上的微笑淡去,微蹙着眉头在下一行一笔一划地记下:“缺点:不合群,需多鼓励社交”,像是在给天平另一边垒上小小的砝码。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身旁那个被阳光照得无可辩驳的空座位。如果赵晴还在,这个座位便不会是空的。

  她能处理好这一切,能教育好一个早熟敏感、内心世界丰富到不需要外界过多打扰的大女儿。

  “……接下来说说夏杏同学。”

  老师的声音将他从那片回忆的深巢中猛地拽回现实。他深吸一口气,把笔记本翻到下一页。

  “夏杏同学在这个学期的进步也非常大!她性格也一直都很开朗活泼……”夏仁欣慰地点头,笔尖在新的一面上留下轻快的痕迹,黑色的墨迹仿佛也闪耀着光芒:“杏杏——进步大,活泼”。

  “当然,她有时候课堂纪律这个,就不怎么遵守了,会忍不住和同桌说悄悄话的毛病……”

  夏仁无声地叹了口气,立刻又在同一行的后面添上几笔沉重的字迹:“缺点:注意力不集中”。

  会议过半,他无意中瞥见身旁的女孩几次无意识地抿了抿干燥的嘴唇。他从包里取出一瓶未开封的矿水,轻轻拧开瓶盖,伸手越过课桌的边界,将它放在女孩的桌角,用气音低声说了一句:“喝吧。”

  说完,他便立刻从这名家长缺席的女孩身边收回目光,试图以此避免为这个女孩增加不必要的社交负担。

  家长会临近尾声,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女人才脚步匆匆地赶来。她一眼便看到了女儿,以及坐在女儿身边的夏仁。荀嫦立刻迎了上去,拉住妈妈范兰的手,指着桌上还剩半瓶的矿泉水,压低了声音但却藏不住语气里的雀跃:“妈妈,这是夏杏的爸爸给的水。”

  这是夏仁与范兰的第一次照面。范兰的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干练和迟到的歉意,她真诚而热烈地反复道谢,那份有些沉重的善意让夏仁感到一丝不适。他只是温和而疏离地回应着“举手之劳”,带着一种礼貌的界限感,将自己包裹在那层安全的外壳之内。

  回家的路上,车内空间被两个女儿填满,夏杏像一只刚出笼的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复述着在操场上听来的趣闻;而夏桃则安静地坐在后排,怀里抱着那本诗集,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夏仁几乎已经将那个小插曲抛之脑后。然而当车子转过最后一个街角,那栋楼宇出现在视野中时,一想到即将要推开那扇门,面对夏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黑色眼眸,那段在教室里短暂的平静时光才后知后觉地在他心底浮现,并被衬托得无比珍贵。

  夏仁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他知道,他正驾驶着这艘小小的诺亚方舟,载着他最珍视的两个女儿,驶回那片即将被洪水淹没的名为“家”的孤岛。

  第九章 书信的告白

  自从期中家长会之后,在夏雨的“孩子们多一个玩伴总是好的”的肯定下,荀嫦一家便成了夏家的常客。一到周末,范兰便会带来精心准备的水果、甜点以及待托付的女儿,再与夏仁说上几句不咸不淡、没油没盐的话。

  一个熟透了的饱满脐橙正躺在客厅的茶几上,它表皮光滑,色泽金黄,像一颗散发着甘甜气息的太阳。

  “这是爸爸给我买的!”夏杏张开双手将脐橙拉进自己的领域里,像一只护食的小母鸡。

  “可是夏叔叔说,好东西大家要分享。”荀嫦反驳,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怯糯,但眼里却闪烁着少有的固执。

  “我只和姐姐分享!”夏杏的理由冠冕堂皇,她甚至朝夏桃的方向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求盟友的支持。但她又没有真的动手去掰,其独占的意图昭然若揭。

  “我也想吃……”荀嫦的声音更小了,带着一丝委屈的鼻音。

  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的夏桃始终没有说话。她看着荀嫦伸出手试图去够那个脐橙;又看着夏杏尖叫着将脐橙抢回来。

  “啪。”的一声,脐橙在争抢中被挤压变形,最终不堪重负地摔在地板上,一摊晶莹的汁液沿着裂口流出,那股甘甜的香气似乎在诉说着可惜。两个女孩都愣住了,这场战争戛然而止。

  闻声而来的夏仁看着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并未责备这两个呆若木鸡的女孩,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拿来抹布,蹲下身仔细地将地上的汁液和果肉清理干净。

  “好了,别为了一颗脐橙闹别扭,”他站起身想摸摸女儿和荀嫦的头,又立刻缩回了自己尚且脏污的手,“我去给你们洗些葡萄吧。”

  荀嫦看着夏仁宽厚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里,眼中的委屈迅速被一种强烈的崇拜所取代。在这个家里,错误似乎总是可以被轻易原諒,矛盾也总能被温柔化解。这个认知像一颗种子,在她渴望父爱的空旷心田里迅速生根发芽,并开出了一朵名为“勇敢”的花。

  她要把这封信交出去。

  夏杏跑去她自己的房间——储物间找玩具去了。夏桃依旧坐在沙发上,手中的《新月集》摊开,但她的目光却越过书页,像两束没有温度的探照灯般无声地锁定在荀嫦身上。

  荀嫦被那目光看得坐立不安。她绞着自己的衣角,像一只被捕兽夹夹住脚踝的小鹿。但一想到夏叔叔的温柔,她便深吸了一口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走向夏仁所在的厨房,而是走向了玄关处挂着的那件他出门时常穿的休闲夹克。它此刻正安静地挂在那里,口袋的轮廓在午后的斜阳下清晰可见。

  夏桃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而平移。

  荀嫦的动作很小,她先是装作整理自己的鞋子,然后飞快地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一个折叠得方方正正的粉色信封,以一种近乎投掷的姿态迅速而笨拙地将它塞进了夹克的外侧口袋。

  做完这一切,她像被烫伤一样猛地缩回手。她心虚地回头一瞥,正对上夏桃那双古井无波的棕色眼眸。荀嫦的心脏狂跳起来,但夏桃的沉默反而给了她一种虚假的安全感。夏桃一定是没有看清,她想。

  …

  送走了荀嫦母女,夏仁回到客厅收拾茶几上的果盘,夏杏则抱着新找出来的娃娃坐在地毯上进行缝纫。

  “爸爸,”夏桃合上书,“我帮你整理一下外套吧。”

  夏仁有些意外地看了大女儿一眼,随即欣慰地笑了:“好,桃桃真乖。”

  得到许可的夏桃径直走到玄关前,将那件夹克取了下来。她的手伸进口袋,指尖立刻触碰到了一个棱角清晰、质地更硬的纸制品异物。她小心翼翼地将它抽了出来,是一个粉色的信封,上面没有任何字迹或符号。

  夏桃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刚才荀嫦塞进去的东西。她立刻攥着这封信走进父亲和妹妹的卧室,房间里仍交织着父亲身上洗衣粉的皂角香和妹妹身上淡淡的奶香。

  她沿着封口谨慎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完整的信纸。粉色的信纸上画着不成比例的小熊和爱心,散发着一股廉价的草莓香味。夏桃打开信,稚嫩而工整的字迹立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虫豸,争先恐后地爬满了她的视野:

  “给世界上最好的夏仁叔叔:

  你好。

  我是荀嫦,是你女儿夏杏的同桌和好朋友。你一定记得我吧?我就是家长会上坐在你座位旁边的那个女孩。那天我的妈妈有事迟到了,我一个人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一张被丢掉的废纸。可是你给了我一瓶水,你拧开瓶盖的声音是我那天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那瓶水好甜好甜,我一直舍不得喝完,喝了好几天。

  夏仁叔叔,我每次来你家都觉得像走进了童话故事里。你的厨房里永远都飘着好闻的味道,不是我们家那种外卖盒子的塑料味,而是一种……一种用好多好多爱才能煮出来的,暖暖的、甜甜的味道。夏杏说那是红烧肉的香味,我觉得那根本就是幸福的味道。

  你给夏杏讲故事的声音,比我们音乐老师的声音还要好听。我总是在旁边偷偷地看,想象着如果那个人是我,会是什么感觉。我的爸爸,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来了,我知道其实他死了,我几乎都忘记了他长什么样子,也早就忘记了听睡前故事是什么感觉了。

  夏仁叔叔,你就像一个温柔的国王一样守护着你的城堡。夏杏是穿着白色裙子的光之公主,夏桃姐姐是穿着黑色裙子的暗夜公主,她们都那么幸福,因为她们的国王是你。而我好像是一个迷路的小孩,只能站在城堡外面偷偷地往里看。

  我的妈妈……她也很喜欢你的城堡。我发现,她只有在和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才会有光。她平时在家里总是很累,要么是看着窗外发呆,要么就是不停地看电视。她的眼睛里是灰色的。可是她一看到你,那些灰色就不见了,变成了亮晶晶的东西。她一定也觉得你这里才是真正的家吧。

  所以……我有一个非常、非常自私的请求。

  你可以……也做我的爸爸吗?

  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或者只给我讲一个晚安故事也可以。我不想再闻外卖盒子的味道,不想再听着电视里吵闹的声音睡觉了。我想知道,被爸爸抱着是什么感觉,被爸爸亲一下额头是什么感觉。

  如果你做了我的爸爸,我保证会做一个比夏桃姐姐还要乖的女儿。我会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给你。我会帮你打扫卫生,帮你照顾姐姐和妹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只想能成为你城堡里的一员。

  求求你了

  一个很想成为你女儿的女孩                          

                                            荀嫦”

  夏桃读完了这篇充满了无耻请求的信。她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那封散发着廉价草莓香气的粉色信纸在她颤抖的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沙沙”声。

  “可以也做我的爸爸吗?”

  “比夏桃姐姐还要乖的女儿。”

  “我的妈妈……她也很喜欢你的城堡。”

  “她一看到你,那些灰色就不见了,变成了亮晶晶的东西。

  每一个字都像一只沾满了毒液的蚂蚁,在她的大脑皮层上疯狂啃噬。那个看起来像无害小鹿的女孩,不仅觊觎着自己的父亲,甚至还妄图带着她的母亲一起入侵这个她们的家庭!她算什么东西?一个外来者,一个乞丐,竟然敢如此贪婪地觊觎王后空悬的宝座?

  “将它撕碎”的狂暴的念头像野火般在脑海中燃起。只要轻轻一用力,这封恬不知耻、令人作呕的信就会立刻变成一堆粉色的碎屑,连同那个女孩不切实际的幻想一起被彻底湮灭。

  但当那股冰冷的怒火燃烧到顶点时,一种更为彻骨的冷静反而如寒流般倒灌回来,熄灭了所有情绪化的冲动。

  如果……如果这封信被姑姑看到呢?

  这个念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脑中那片混乱的雷暴。

  姑姑讨厌任何试图接近爸爸的“外人”。这封信在姑姑的眼里会是什么?

  她看着手中的信纸,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开始散发出一种全新的危险光芒。夏桃松开了几乎要将信纸捏穿的手指,而是轻柔地将上面因方才过于用力而产生的褶皱抚平。那双棕色的眼眸里的愤怒火焰已经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猎食者发现完美陷阱时闪烁着幽光的兴奋。

  她不需要请来姑姑来帮她解决荀嫦母女。她只需要让爸爸知道:姑姑有可能会知道这件事,这份恐惧就足以成为套在他脖子上最有效的缰绳。

  她将信纸工整地叠好,重新塞回那个粉色的信封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收藏一把珍贵的军刀。然后,她将这件藏品妥善地藏进了自己书桌最深处的抽屉里,压在了一本厚厚的童话故事集下面。

  第十章 剧本的邀约

  范兰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正装,化了淡妆,提前十分钟到达咖啡馆,却依然在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时感到了一丝局促。店内没有寻常咖啡馆的嘈杂人声,只有似有若无的爵士乐和咖啡豆深度烘焙后在空气中低回的醇厚香气。每一张桌子都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保证了谈话的私密性,也无形中划分出了一道道无形的社交界线。

  范兰要见的客人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了,她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真丝衬衫,手边放着一杯清澈的柠檬水。她泰然自若,好像她生来就属于这里,而整个咖啡馆的静谧与格调似乎只是她气场的延伸。

  看到范兰,夏雨脸上浮现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她起身相迎,动作优雅而从容,那份强大而包容的气场瞬间便将范兰心中那点忐忑不安抚平,并代之以一种受宠若惊的仰视。

  “范兰女士,很高兴你能来。”夏雨的声音柔和而清晰,像缓缓流淌的溪水,“请坐吧,我帮你点了一杯拿铁,希望你能喜欢。”

  “夏女士,您太客气了。”范兰拘谨地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的手提包上。

  两人的寒暄简短而高效,仿佛彼此是久别重逢的故交。话题极其自然地转到子代们身上。“荀嫦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夏雨黑色的眼眸里流露出真诚的赞许,“你能把她教得这么好,一定付出了很多心血。作为一个单身母亲,我觉得你真的非常了不起。”

  这番简短话像一股定向注入的滴灌营养液,瞬间流入了范兰内心最坚硬也最脆弱的部分。这份坚硬来自于独自面对生活的磨砺,脆弱则源于这份磨砺从未被人看见和肯定。她像一头被蒙着眼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拉磨的驴,只是不知疲倦地应付着工作、账单和女儿琐碎的需求。连她自己都时常在女儿入睡后的深夜里,一边彻夜看电视缓解压力,一边怀疑自己只是一个被生活推着走的失败女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您过奖了,我家孩子不懂事,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麻烦?”夏雨轻轻摇头,拿起银质的小勺搅动着面前的柠檬水,冰块碰撞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为她接下来的话题奏响序曲,“恰恰相反。你们一家对我们家来说,就像是……一缕新鲜的空气。”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弟弟阿仁,”夏雨的目光垂下,落在那杯水中浮沉的柠檬片上,“自从赵晴……就是桃桃和杏杏的妈妈去世后,他其实就一直没有走出来,所以他才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两个女儿身上。”

  范兰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夏雨的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了她心中那个模糊形象的全部底色。她想起了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那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他看向女儿时那温柔得化不开的眼神,以及他与旁人交谈时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界限感。原来这一切的背后都藏着这样一个令人心疼的真相。

  她不能自已地又联想到更多无比真实又令人肝肠寸断的场景:一个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疲惫背影,一个在女儿面前强颜欢笑的温柔父亲,一个在深夜里独自面对亡妻遗像哭泣的孤独鳏夫。

  范兰端起面前的拿铁,咖啡的温热透过白瓷杯壁传导到指尖,她抿了一口,苦涩与香醇交织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无法平复她内心的波澜。她感觉自己像一个窥探者,看到了一个男人最柔软、最伤痛的内在。

  “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好男人,只要他的心碎了,是很难自己拼起来的。”夏雨抬起眼,目光笔直地看向范兰,那双黑色眼眸里充满了同情与期许,“他需要一个温柔、善良,并且真正懂得如何去爱的女人,来帮他把那些碎片一点一点地粘合起来。他需要一个能重新给他一个‘家’的女人。”

  夏雨格外清晰地念出“家”这个字眼,它就像一枚印章,重重地烙在了范兰的心上。

  “这些年来,主动接近阿仁的女人不少。”夏雨的语气变得有些轻蔑,仿佛在掸去衬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但她们的眼睛里都写满了太强的目的性,要么是图他的样貌,要么是图他的……别的什么。但是她们都不懂,这个家里最需要的,不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主人,而是爱他的女儿,和一个能温暖他内心的妻子,以及能照料好他的女儿们的母亲。”

  她停顿了一下,端起拿铁的范兰也停住了动作。咖啡馆里轻柔的爵士乐似乎也在此刻静止,范兰几乎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耳道里奔流的狂音。

  她身体微微前倾,越过小小的咖啡桌,似乎正与范兰推心置腹。

  “但是你不一样,范兰女士。”她压低了声音,目光灼灼,“我看得出来,你看孩子们的眼神是纯粹的。你对阿仁的好也是不求回报的。你身上的那种母性的光辉和温柔,正是这个家所缺失的,也是阿仁最需要的。”

  “我……”范兰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需要你,范兰。”

  “可是……夏先生他……”兴奋与害怕的交叉作用让范兰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对我……好像一直都有点客气,很疏远。”

  “那只是他在害怕。我会帮你的。”夏雨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他害怕再次受到伤害,害怕新的感情亵渎他对亡妻的思念,更害怕一个新的女人无法被女儿们接受。阿仁把自己困在牢笼里太久了,他需要有人推他一把。”

  “我会为你们创造机会。而你,不需要刻意去做什么,只需要做你自己,用你的善良和温柔去融化他那颗冰封的心。让他看到,生活有重新开始的可能;让他知道,这个家需要一位新的女主人;让孩子们明白,多一个妈妈来爱她们是一件幸事。”

  范兰彻底被这份突如其来的高度认可、这份被瞬间赋予的神圣使命、以及那个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冲昏了头脑。仿佛自己正在扮演一位手持钥匙、即将去解救一位被囚禁在城堡中的王子的公主。这个角色如此崇高而富有张力,让她那颗在沉重生活中沉寂已久的心,重新燃起了对爱情和家庭的熊熊渴望。

  谈话在一种歃血为盟式的氛围中结束。范兰离开咖啡馆时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似乎背负上了神圣的使命。范兰回头看了一眼,夏雨依旧坐在窗边,她正端起那杯柠檬水,姿态优雅地对自己举了举杯,像是在预祝自己即将取得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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