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反复无常的“冷热交替”，成了对两人共同的精神拷问。每一次“冷”都像在爱音心上划下一刀，而每一刀，都同样深可见骨地刻在素世自己的灵魂上。

　　素世会在用最冰冷的言语拒绝爱音的靠近后，在深夜无法入眠，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脑海中反复播放着爱音那一刻失落、受伤、甚至有些茫然的表情，直到那画面清晰到成为另一种形式的折磨。她会忍不住像个幽灵般起身，走到爱音紧闭的房门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静静地站上许久，只有听到里面传来平稳的、证明她安然无恙的呼吸声，才能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获得一丝短暂而虚假的安宁。

　　她会在精心准备的餐桌上，看似随意地、不着痕迹地将爱音最喜欢的玉子烧或者某道甜品，推到她触手可及的位置，却又在她带着惊喜和疑惑看过来时，立刻移开视线，端起红茶轻呷一口，仿佛那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与她无关。

　　她像一个在万丈悬崖边缘踩着钢丝跳舞的人，一边贪婪地、偷偷地汲取着爱音存在本身带来的温暖与光亮，一边又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极致的惊恐中，害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而彻底失控，坠入那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深渊，不是肉体的毁灭，而是情感的永恒死亡与荒漠化，是对爱音最彻底的背叛。

　　独白，成了她唯一的、可怜的情感宣泄途径。

　　夜深人静时，她对着窗外那片冰冷而璀璨、却无人回应她的城市灯火，在心中无声地嘶吼、质问、哀求：

　　“千早爱音……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毫无杂质、炽热得足以融化冰川的笑容，一次次撞击、侵蚀我这片早已被命运冻结的心域？”

　　“我不能……我绝对不能喜欢你……每一次不受控制的心动，都是在为你我挖掘更深的坟墓……是在亲手将未来可能拥有的、哪怕一丝微小的幸福可能性，彻底焚毁……”

　　“契约抽取的，是情感本身，是那颗正在搏动的、名为‘喜欢’的心脏……如果让它成熟，被无情地夺走，我拿什么空壳来回应你那赤诚的、滚烫的期待？一个知道所有‘应该’，却活在情感真空里的、可悲的怪物吗？那样的我，站在你身边，对你而言，将是永恒的地狱……”

　　“推开你……是为了保护你……趁现在，你还未深陷到我无法挽回的地步，趁我还……勉强保有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你因为我而失落、消沉、变得不再像你自己的样子，我这里……会比烙印发作时，那种空洞的、被强行剥离的痛苦，更痛上千百倍？像是……像是活生生撕裂了我的一部分……”

　　理智与情感，如同两条被激怒的、疯狂的巨蟒，在她体内撕咬、角力，将她本就因契约而脆弱的灵魂拉扯得濒临破碎。对母亲沉沦深渊的责任，与对千早爱音那不受控制、野蛮生长的情愫，像两座对立的山脉，将她死死压在中间，动弹不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般的痛苦。

　　崩溃的临界点，在一个看似平常的练习日，猝不及防地到来。

　　那天，或许是因为前一夜的辗转反侧和精神内耗，或许是因为连日来在“靠近”与“推开”之间极限拉扯的疲惫，素世感觉自己灵魂的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而爱音，在经过她连续几天密集而刻意的冷待后，也变得异常安静，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花。练习时，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活力地互动、抛来眼神交流，只是默默地、近乎机械地弹奏着份内的旋律，偶尔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让人心碎的探究和不解。

　　休息时，爱音一个人抱着吉他坐在最远的角落，低着头，浓密的粉色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手指无意识地、反复地拨弄着一根空弦，发出单调而寂寥的嗡鸣。那背影蜷缩着，仿佛要将自己藏起来，显得格外孤单、脆弱，与平时那个光芒四射的“千早爱音”判若两人。

　　素世看着她的背影，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汹涌爱怜、尖锐心疼与那早已无法否认的、名为“喜欢”的炽热洪流，如同积蓄了太久终于爆发的海啸，以摧毁一切的气势，轰然冲垮了她所有摇摇欲坠的防线。她想要立刻走过去，想要用力将她拥入怀中，想要抚摸她柔软的头发，想要在她耳边告诉她“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不好”，想要用尽一切方法驱散她周身那层令人窒息的不安和阴霾……

　　就在这情感即将彻底决堤、将她彻底淹没的瞬间——

　　“嗡——！！”

　　左臂的烙印，猛地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灼烧般的剧痛！那痛楚如此剧烈、如此深入骨髓，让她瞬间眼前一黑，脸色惨白如金纸，几乎无法呼吸，踉跄着扶住了身边的谱架才没有倒下。幽紫色的光芒不受控制地、疯狂地从衣袖下透出，剧烈地闪烁、明灭，像一只贪婪的、终于锁定了期待已久猎物的恶魔之眼，充满了令人作呕的满足感和催促意味。

　　最高级别的警告！前所未有的强烈警告！

　　这份对千早爱音的“喜欢”，已经达到了契约判定中，无限接近成熟、即将可以被完整收割的临界点！

　　素世猛地捂住左臂，那烙印滚烫得如同烙铁，疼痛让她额角青筋跳动，指甲几乎要刺破衣料嵌进皮肉。她再也无法维持任何镇定，像逃离瘟疫源一样，踉跄着、几乎是跌撞着冲进了练习室的洗手间，“砰”地一声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门板，脱力般滑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绝望的颤音。

　　她抬起头，看向镜子。镜中的自己，头发微乱，脸色惨白得像鬼，眼神里充满了濒临崩溃的恐慌、深入骨髓的痛苦和一种……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深沉的绝望。冷汗如同小溪般顺着她的鬓角和脖颈滑落，浸湿了衣领。

　　完了。

　　她最恐惧的噩梦，最终还是降临了。

　　这份她拼命压抑、却反而在黑暗中疯狂滋长的情感，已经茁壮、鲜明到无法忽视，彻底引起了“收藏家”的注意。下一次“支付日”，或许就是它被强行、完整地从她灵魂中剥离之时！届时，她将永远失去感受“千早爱音”带来的所有悸动、温暖与甜蜜的能力

　　（第六章完）

　　第七章：代价，与她的支付

　　千早爱音抱着自己那个贴满闪亮贴纸、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吉他琴盒，站在长崎宅邸冰冷而空旷的玄关。几个小时前，素世那句清晰而疏离的“你尽快搬回去吧”，像一道突如其来的冰刃，不仅斩断了她借住的理由，更仿佛斩断了她这些日子以来小心翼翼维系着的、与素世之间那根无形的纽带。

　　不是愤怒，更多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彻底否定、被驱逐出某个刚刚熟悉的温暖领域的钝痛。她做错了什么？是因为她总是不够细心，打破了Soyorin那些精致的规矩？还是因为她那越来越无法掩饰的、麻烦的喜欢，终于越过了对方忍耐的底线，变成了令人厌烦的负担？

　　爱音低下头，长长的粉色刘海遮住了她眼底的酸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来转移心脏那阵难以忍受的紧缩。灵魂深处因连日训练和情绪剧烈波动传来的灼痛，此刻都比不上胸腔里那片空荡荡的、呼啸着寒风的冰冷。

　　“Soyorin……”她在心里无声地呼唤，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无数画面——

　　是素世在清晨厨房为她准备特制药茶时，那看似平静却专注的侧脸；

　　是她因为驱魔后遗症而脸色苍白时，素世第一时间递来的温水和那看似随意、却总能精准缓解她不适的关怀；

　　是月光下的坦诚，素世提及母亲时眼中深不见底的痛苦与执念；

　　是货仓区她挡在自己身前时，素世那瞬间收缩的瞳孔和后续几乎失态的焦急与责备；

　　也是……最近这些天，那突如其来的、反复无常的冷漠，那刻意拉开的距离，那在她试图靠近时，如同受惊般退开的动作，和那双总是游移着、仿佛承载着难以言说重负的蓝色眼眸……

　　“忽冷忽热……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你？”爱音痛苦地闭上眼。她能感觉到素世并非全然无情，那偶尔流露出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和担忧，是如此真实。可那层冰冷的玻璃，又总是及时地、残忍地落下，将她隔绝在外。她就像在迷雾中追逐一道飘忽的影子，每一次以为靠近了，下一刻却又被推得更远。

　　就在这无边的委屈和迷茫几乎要将她吞噬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能量波动，如同濒死的心跳般，从二楼书房的方向传来——那是属于素世的力量，但此刻却紊乱、狂躁得像一场即将爆发的灵子风暴，核心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痛苦！

　　爱音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所有关于自己被“驱逐”的委屈和难过，瞬间被一股更强烈的、名为“担忧”的恐慌覆盖、碾碎！

　　Soyorin出事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丢下琴盒，转身像一道离弦的箭般冲向二楼，什么规矩、什么界限、什么“尽快搬回去”，都被抛诸脑后。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到她身边去！

　　她用力推开那扇书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冻结，呼吸停滞。

　　素世蜷缩在房间中央昂贵的地毯上，不再是那个永远优雅从容、掌控一切的执棋者，而像一个正在被无形巨力从内部撕扯、碾压的破碎人偶。她周身被幽紫色的、如同拥有生命般蠕动翻滚的黑暗能量风暴包裹，那风暴发出低沉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呜咽。她左臂上的烙印光芒刺眼，如同一个微型黑洞，无数细密如发丝、却散发着绝对不祥与冰冷的黑暗“根须”，正从那烙印中疯狂伸出，死死地、贪婪地扎入她心脏的位置——并非物理的心脏，而是她灵体核心，情感的源泉！

　　素世脸色惨白得如同被抽干了所有血液，冷汗早已浸透了她单薄的丝质睡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剧烈颤抖、蜷缩如虾米的轮廓。她紧咬着下唇，甚至咬破了皮肉，渗出的猩红与苍白的脸颊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试图阻止那即将脱口而出的哀嚎。但喉咙里依旧无法控制地溢出压抑不住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痛苦呜咽。而最让爱音心碎的，是她那双总是隐藏着秘密的灰蓝色眼眸——此刻，里面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灵魂被活生生剜去的极致痛苦、濒临崩溃的挣扎，以及一种……正在被迅速掏空的、令人恐惧的虚无感。

　　“Soyorin！”爱音肝胆俱裂，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冲动，朝那个痛苦的身影扑了过去。

　　“别…别过来！”素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和力气嘶喊，眼神涣散，充满了比身体痛苦更深的、绝望的抗拒，“是…代价…支付的时候…走啊！求你……走……”

　　代价？支付？爱音的大脑一片混乱，但她的“灵视”却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疯狂地运转到极致！她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黑暗的丝线，正从素世体内，贪婪地、一刻不停地抽取着某种闪烁着温暖金粉色光芒的、如同液态阳光般的能量流！那光芒的感觉……与她偷偷看着素世时心中的悸动，与她因为素世一个不经意的温柔而雀跃的心情，与她午夜梦回时那份隐秘的、不断滋长的眷恋……一模一样！

　　是“喜欢”！契约正在活生生地抽取Soyorin对她的“喜欢”！

　　与此同时，一段不属于她的、带着冰冷契约法则气息的记忆碎片，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强行楔入她的脑海——是那个缔结契约的夜晚，“收藏家”那非人般的中性、带着亿万回响的冰冷声音，和“心蚀”之刑那残酷到令人发指的定义！

　　“……汝将知晓何为‘爱’，却永无法亲身‘感受’其温暖、悸动与甜蜜……每一次对特定之人萌生爱意，此情感将于成熟前夜，被强制抽取，化为吾之藏品……”

　　瞬间，如同惊雷炸响，一切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素世总是若即若离，为什么她的温柔下藏着无法融化的冰，为什么在她们关系即将突破时，她会如此痛苦地退缩，甚至不惜用最伤人的方式、最冰冷的言语推开她……不是为了拒绝，而是为了保护！保护这份刚刚萌芽、却注定要被夺走的情感！保护她千早爱音，不用在未来面对一个明明“知道”爱她，却无法“感受”爱、无法给予任何情感回应的、精致的空心人偶！

　　那忽冷忽热，那反复无常，那所有的挣扎与回避……不是厌烦，不是排斥，而是素世在一个注定绝望的战场上，用她自己的方式，进行的、一场注定失败的、孤独而惨烈的战争！是为了保护她！

　　看着素世在地上因极致的、灵魂被剥离的痛苦而蜷缩、挣扎，口中还无意识地、破碎地呢喃着“不能……不能是她……”，爱音的心像被瞬间撕裂，巨大的心痛、排山倒海的心疼，以及一股汹涌的、名为“绝不放手”的狂暴决心，如同火山喷发般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她不要！她绝对不要素世一个人承受这种酷刑！她不要她们之间这份好不容易萌芽的、双向奔赴的感情，就这样被当做冰冷的“代价”夺走！

　　“把我的……还给她！”

　　爱音没有取出吉他，她没有使用任何驱魔的技巧。面对这根源性的、残酷的契约法则，任何外在的暴力都显得苍白而可笑。她只是凭借着最原始的本能，扑上去，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那个蜷缩颤抖、冰冷得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般的身影，用自己的身体，笨拙却无比坚定地隔开了那些贪婪吮吸的黑暗丝线。

　　然后，她做了一件极其危险，也堪称疯狂的壮举——她完全放开了自己的灵魂防御，主动将“炫光”的力量运转到她所能掌控的极致。但这一次，目标不是净化邪秽，不是显现弱点，而是……共感、连接、填补，乃至……覆盖！

　　她将自己的灵魂脉络，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张开，如同最虔诚的献祭，贴向素世那正在被残忍抽取、逐渐变得空洞冰冷的灵魂。

　　“笨蛋……你做什么……快走开……”素世感受到她那带着灼热体温和熟悉光晕的拥抱，用尽最后力气虚弱地推拒，眼中充满了比契约痛苦更深的、近乎绝望的恐慌。她怕爱音受到反噬，怕这禁忌的触碰会引来“收藏家”更可怕的注视，怕连这最后的光明都被一同拖入深渊。

　　“我不要！”爱音抱得更紧，双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泪水决堤，滚烫地落在素世冰冷的脸颊和颈窝，仿佛想用自己的温度去融化那层绝望的冰壳，“如果感受不到，那我就把我的感受分给你！如果注定要被夺走，那我就在被夺走之前，让你清清楚楚地、一次性地、完整地感觉到！感觉到我有多喜欢你！也感觉到……你有多喜欢我！”

　　“炫光·心象共鸣！”

　　这是千早爱音在绝境之中，被最原始、最炽热的情感驱动，超越了所有传承与记载，本能地绽放出的、独属于她的“炫光”形态！

　　刹那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温暖而磅礴的光芒自爱音体内奔涌而出！这光芒并非圣洁的净化之光，而是她灵魂最本质的色彩与声音的洪流——是她第一次在RiNG见到素世时，那份穿透所有伪装的心动与惊艳；是同居日常中，每一个看似微不足道却积攒成依赖的瞬间；是月光下彼此袒露伤痕时，那份沉重却温暖的理解与心疼；是货仓区她毫不犹豫挡在身前时，那不容置疑的守护与决绝；更是此刻，看着她受苦却无力阻止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的、磅礴的爱意……

　　所有这些复杂而炽烈的情感，被她用“炫光”那“显现真实”的终极本质，化为最直接、最汹涌的、可被感知的“心象”，如同温暖而强大的生命之潮，强行灌注、填塞进素世那正被“心蚀”疯狂掏空、逐渐变得冰冷死寂的灵魂深渊！

　　“——！”

　　素世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冲击而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宇宙的诞生。

　　那些被契约强行抽取、剥离时带来的、足以让灵魂崩解的极致空虚与撕裂般的痛苦，瞬间被另一股更强大、更温暖、更鲜活、更蛮横的情感洪流所覆盖、淹没、驱散！

　　她“听”到了爱音心中为她震耳欲聋的、无声的爱之呐喊，每一个音节都在呼唤着她的名字，击碎着冰冷的壁垒。

　　她“看”到了自己在爱音眼中，是如何被珍视、被需要、被毫无保留地爱着，光芒万丈，驱散了所有自卑与阴霾。

　　她更“感受”到了……那被她自己拼命压抑、却在黑暗中疯狂滋长、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对爱音的喜欢、依赖、渴望，以及那近乎本能的保护欲，此刻在爱音这毫无保留的光芒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变得无比清晰、无比滚烫、无比真实！

　　这份借由“炫光”传递而来的、属于爱音的完整而炽热的情感，以及被她共鸣唤醒的、属于自己的、早已深种的情意，如同两道交汇的星河，暂时性地、奇迹般地共同构筑了一道堤坝，抵抗着“心蚀”造成的空洞与剥离！

　　契约的黑暗丝线依旧在疯狂抽取，发出贪婪的嘶鸣，但它们此刻抽走的，仿佛不再是素世自身萌生的情感本源，而是爱音分享给她的、那满溢出来的、仿佛无穷无尽的光芒与温暖的“回响”！

　　那足以让灵魂彻底湮灭的剥离之痛，奇迹般地、显著地减轻了。

　　然而，爱音能感觉到，这还不够。单纯的拥抱和灵魂的共鸣，似乎仍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无法将那份“感受”彻底、完整地烙印在素世的灵魂里。契约的吸力仍在顽固地持续，仿佛不将最后一点“喜欢”的残渣汲取干净决不罢休。

　　一个更加疯狂、更加不顾一切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爱音的脑海。

　　没有犹豫，没有羞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微微松开了拥抱，在素世那带着泪光、茫然又震惊的注视下，双手捧住了她冰冷而湿漉漉的脸颊。

　　然后，在幽紫色风暴与璀璨炫光的交织中，在灵魂与肉体双重痛苦的顶点，千早爱音低下头，带着她所有的勇气、所有的爱意、所有的“炫光”之力，坚定地、温柔地，吻上了长崎素世苍白的、带着血腥味的嘴唇。

　　这是一个超越了肉欲的吻。

　　这是一个灵魂的契约，一场生命的礼赞，一次对不公命运最直接、最彻底的宣战。

　　在双唇相触的刹那，最后的屏障轰然破碎！

　　“炫光”的力量，携带着爱音所有的情感与意志，如同找到了最终的通道，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和强度，毫无阻碍地、彻底地灌注进素世的灵魂最深处！那不再是被动的“分享”，而是主动的“烙印”，是跨越了一切规则与诅咒的、生命的连接！

　　“唔……！”

　　素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彻底软倒在爱音的怀里。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痛苦，所有的冰冷，都在这个吻中被彻底融化、蒸发。她感受到了，真真切切地、完整地感受到了——那不仅仅是“知道”被爱，而是灵魂层面被炽热爱意彻底包裹、填充、重塑的战栗与狂喜。那层隔绝了她与世界之间、名为“心蚀”的冰冷玻璃，在这一刻，被千早爱音用最蛮横、最温柔的方式，砸得粉碎！

　　她颤抖地、用尽了复苏过来的、以及被赋予的全部力气，抬起手臂，紧紧地、几乎是嵌入般回抱住了爱音，生涩却无比真诚地回应着这个拯救了她的吻。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断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那是喜悦，是解脱，是重生。

　　“……爱……音……”她哽咽着，破碎地、却无比清晰地，用这个卸下了所有伪装与枷锁的、浸满了泪水的、最亲昵的称呼，唤出了将她从永恒寒冬中拯救出来的、太阳的名字。

　　窗外的暴雨依旧猛烈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为这场逆卷命运的抗争奏响激昂的乐章。房间内，紧紧相拥、唇齿相依的两人，仿佛创造出了一个独立于所有残酷契约与冰冷规则之外的神圣领域。光与影在这一刻彻底交融，不分彼此，用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情感，向整个世界宣告着她们的存在。

　　爱音感受着怀中人逐渐回暖的体温和真实的回应，感受着灵魂因极致的力量输出和情感宣泄而传来的、几乎让她晕厥的灼痛与虚脱，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巨大的满足。

　　她知道了素世最深的秘密、痛苦与……同样深沉的爱意。

　　她也明白了，“炫光”的真正力量，并非洞察与毁灭，而是连接、治愈与创造。

　　它因爱而觉醒，也因爱而超越。

　　这一夜，契约的代价或许依然支付了某种形式的存在。但长崎素世心中，那份名为“喜欢”的情感，非但没有被夺走，反而在与另一份光芒的激烈碰撞与交融中，涅槃重生，变得更加坚韧、更加耀眼，再也无法被任何力量分割。

　　而前路上等待她们的，关于契约的最终解脱，关于“炫光”宿命的真正答案，也从此不再是孤独的探索，而是她们携手共进、无所畏惧的全新篇章。

　　（第七章完）

　　第八章：晨光，与她的誓言

　　剧烈的能量波动终于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

　　书房内一片狼藉，悬浮的尘埃在窗外透入的、被暴雨洗涤过的清冷月光中无声飞舞。千早爱音半跪在地上，怀中紧紧抱着长崎素世。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浸透，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爱音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彻底抽空后又强行塞回了一团灼热的棉花，无处不在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席卷而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熟悉的灼痛。但与此相比，怀中这具真实存在的、温热的、不再推开她的躯体，所带来的充盈感和踏实感，压倒了一切不适。

　　素世的情况更为糟糕。抵抗“心蚀”契约的强制抽取，本身就如同经历了一场灵魂层面的酷刑。她的身体软软地靠在爱音怀里，几乎完全脱力，纤细的手指却无意识地死死攥着爱音胸前的衣料，指节泛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她将脸深深埋在爱音的颈窝，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濡湿了爱音的肌肤，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那是过度痛苦和情绪剧烈爆发后的生理性余波。

　　“结……结束了？”爱音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确定。

　　素世在她怀里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发出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近乎呜咽的“嗯”。她没有抬头，反而更紧地往爱音怀里缩了缩，汲取着那份让她安心、也让她无比贪恋的温暖和光芒。

　　爱音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她收紧了手臂，用自己尚且算得上稳定的心跳，安抚着怀中惊魂未定的人。她能感觉到素世身体的冰凉，以及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

　　“我们得离开这里，Soyorin。”爱音低声说，试图扶起她，“地上太凉了，你需要休息。”

　　素世却摇了摇头，声音微弱而固执：“……动不了……”

　　她不是矫情，而是真的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灵魂被强行干涉、契约被短暂抗拒带来的反噬，让她此刻脆弱得像一件濒临碎裂的瓷器。

　　爱音看着怀中人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心疼得无以复加。她没有再犹豫，咬紧牙关，调动起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一手环过素世的背脊，另一只手抄起她的腿弯，用一个标准的公主抱，将她稳稳地抱了起来。

　　“！”素世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搂住了爱音的脖子，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染上了一层薄红。她从未被人以如此……如此具有占有性和保护意味的姿势抱起过。“爱音……你……你也受伤了……”

　　“别说话，保存体力。”爱音低头，对她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却异常温柔的笑容，“我没事，抱得动你。”

　　她的步伐很稳，尽管自己也是强弩之末，但抱着素世的手臂却没有丝毫颤抖。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狼藉，抱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素世曾经不允许她靠近的房间。

　　将素世轻柔地放在她那张宽大、柔软，却带着与她本人如出一辙的冰冷气息的床上时，爱音几乎也要跟着瘫软下去。但她强撑着，拉过柔软的羽绒被，仔细地将素世裹好，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倒杯水，再拿条热毛巾。”爱音说着，转身欲走。

　　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拉住。

　　“别走……”素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哀求的依赖，“……就在这里。”

　　爱音的心猛地一跳，回头对上素世那双氤氲着水汽、褪去了所有清冷与伪装、只剩下脆弱与依恋的灰蓝色眼眸。那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缚住。

　　“……好。”爱音没有任何犹豫，重新坐回床边，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温暖它，“我不走。”

　　她去浴室拧了一条热毛巾，仔细地替素世擦拭额角的冷汗和脖颈间的黏腻。又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几口。整个过程，素世都异常温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片刻不离，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打理好一切，爱音自己也累得几乎虚脱。她靠在床头，感觉灵魂深处的灼痛一阵阵袭来，让她忍不住蹙起了眉，轻轻吸了口气。

　　“你的……灵魂……”素世敏锐地察觉到了，挣扎着想坐起来查看。

　　“别动。”爱音按住她，努力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比刚才……好多了。”这并非完全安慰，与素世心意相通后，那种灵魂被灼烧的孤立感确实减轻了许多，仿佛有人分担了那份痛苦。

　　素世看着她强撑的样子，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她往里挪了挪，空出身边的位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上来。”

　　爱音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地上冷，而且……”素世别开微微发红的脸，声音细若蚊蚋，“……我需要你在这里。”

　　最后那句话，像是一把钥匙，彻底打开了爱音心中所有的柔软和怜爱。她没有再矫情，脱掉鞋袜，小心翼翼地在外侧躺下，与素世隔着一点距离，并肩躺在柔软的床上。

　　空气中弥漫着素世身上特有的、混合了雪松与冷泉的淡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契约的冰冷气息。两人都没有说话，只能听到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和窗外渐渐停歇的雨声。

　　暧昧，在无声的静默中疯狂滋长。

　　爱音能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的紧绷和细微的颤抖。她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伸出手，轻轻覆在素世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素世的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反而，她极其缓慢地，翻转了手掌，与爱音的手指，一点点地、坚定地交握在一起。

　　十指相扣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从相接的皮肤窜遍全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和归属感，将两人紧紧包裹。

　　“Soyorin……”爱音侧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中凝视着素世精致的侧脸轮廓，轻声唤道。

　　“嗯？”素世也微微侧过头，灰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像浸了水的宝石，映照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也映照着爱音的身影。

　　“我好像……一直没来得及正式问你。”爱音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却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认真，“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以……以恋人的身份。”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素世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总是藏着秘密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长久压抑后释放的轻松，有深埋的羞怯，更有一种……如同找到归宿般的、沉静的喜悦。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撑起身体，向着爱音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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