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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落】(1-4),第1小节

小说: 2025-12-16 14:59 5hhhhh 2520 ℃

 作者:长平

 2025年11月21日首发于第一会所

 字数:34213字

 第一章 暗涌的注视与灼夏的约定

 九月的风还是热的,带着一股子晒化的柏油味,卷着银杏叶子往人脸上扑。

 周玉梨抱着刚领的教材,脚步有点急。她刚下基训课,后背全湿了,练功服黏在身上,难受得要命。额头上的汗顺着太阳穴往下淌,她拿手背胡乱一抹,越抹越花。

 走廊里没什么人,只有鞋底敲地面的声音,嗒嗒嗒,嗒嗒嗒,像心跳被放大了一样。

 她低着头往前冲,冷不丁撞上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哗啦!”

 书全飞了。

 她踉跄一步,抬头,正好撞进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那男生个子很高,校服洗得发白,怀里本来抱着一摞竞赛书,这下全撒地上了。他愣了半秒,耳根“唰”一下就红了,蹲下去捡书的时候手忙脚乱,连笔都掉滚到她脚边。

 周玉梨也蹲下去帮忙。

 她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半张脸。指尖碰到一张纸,不是习题,是张素描。

 画的她自己。

 单腿站着,手臂张开,整个人绷得笔直,像随时要飞起来。光从窗外打进来,把她的腰线和脚背照得发亮。画得太真了,连她自己都没注意过的细节都有,耳后的碎发,练功服领口被汗浸出的深色边,甚至脚踝上那道旧的淤青。

 她心口猛地一跳。

 抬头看他。

 男生脸红得快滴血了,伸手就去抢那张纸,动作急得像要撕了它。指尖碰到她手背的时候烫得吓人。

 “对、对不起……”

 声音低,哑,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质感。

 周玉梨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把纸塞进最厚的那本习题册里,塞得乱七八糟,像怕她再看见。

 她眼尖,瞥到纸角有一行极小的字:

 玉梨,9月1日。

 她愣住。

 他知道她名字。

 男生抱起书,头都不敢抬,几乎是逃跑一样冲进楼梯口,脚步声“咚咚咚”一路往下。

 走廊一下子空了。

 周玉梨蹲在那儿,手指还攥着刚才碰到的那本书的边角。心跳快得发慌,像有人拿鼓槌在里面敲。

 她慢慢把自己的书捡起来,动作很慢,像在拖时间。

 那张画在她脑子里晃,怎么都甩不掉。

 三天后,自习课。

 她又去了舞蹈房加练。打开自己柜子拿练功服的时候,一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纸“啪”地掉出来,落在她足尖鞋上。

 她呼吸一滞。

 展开,又是她趴窗台睡觉的样子。阳光照在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撮阴影,嘴角还带着一点没擦干净的口红印子,像偷吃了糖。

 画角还是那几个字:

 玉梨,9月4日。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久到手指发白。

 然后她把纸对折,再对折,塞进练功服最里面的小口袋,贴着心口。

 她没告诉任何人。

 只是从那天起,她开始留意理科楼拐角的那个身影。

 偶尔在食堂排队能看见他,端着餐盘,低着头,耳根总是红的。

 偶尔在操场边,能看见他坐在长椅上看书,风把校服吹得鼓起来,像只收翅膀的鸟。

 她每次都装作没看见,却把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也许是下一张画。

 也许,是他终于敢抬头看她一眼。

 九月的风还是热。

 可她心里,却起了一点凉凉的、甜甜的风。

 像有人偷偷往她心口,放了一颗糖。

 深秋的舞蹈房,暖气坏了三天,寒气顺着地板缝往脚底钻。  周玉梨刚做完一组大跳,整个人靠在镜子上喘,胸口起伏得厉害。练功服全湿了,贴在身上,腰线勒得死紧,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像一条冰凉的小蛇。  她低头解足尖鞋的缎带,脚趾一解放出来就红得吓人,脚背绷得太久,青筋都鼓着,热气腾腾。

 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她没抬头,只听见鞋底在地板上蹭了一下,很轻,像怕惊着谁。

 成心闪进来,手里拎着一杯便利店的热牛奶,纸杯外壁凝着水珠。  他没说话,把杯子放在离她最近的把杆上,转身就要走。

 “等等。”  周玉梨嗓子哑得厉害,尾音却软。

 成心背对着她,肩膀僵了一瞬,耳尖红得透明。  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脚步更快了,几乎是逃出去。  门再次合上,只剩“咔哒”一声,像把夜色也关了进来。

 周玉梨捧起那杯牛奶,指尖被烫得微微发抖。  纸杯上印着小小的圣诞老人,她低头吸了一口,甜得发腻的暖流顺着喉咙滚下去,烫得眼眶瞬间就红了。

 林薇换衣服的时候从更衣室探出头,头发乱糟糟的,冲她挤眉弄眼。

 “又一杯热牛奶?路过能路过出这么多回?我看人家是把你当流浪猫投喂了吧。”

 周玉梨没理她,只是用毛巾擦头发,水珠顺着颈侧往下滚,滑进锁骨凹陷的地方。  林薇凑过来,声音压低:“竞赛班的宝,听说保送名额都内定了。你俩……门不当户不对哦。”

 周玉梨动作顿了一下。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脚趾因为常年顶鞋头磨得有些变形,脚背上还有新蹭出来的淤青。  她忽然想起成心握笔的手,骨节干净,指甲修得圆润,写公式的时候腕骨会轻轻凸起。  那双手画她的时候,指尖一定很稳。

 她没说话,只是把牛奶又喝了一口,甜味在舌尖炸开,像偷偷藏了一口夏天。

 艺术节前一周,她一个人留在舞蹈房练旋转衔接,怎么都对不上。  跳到第十七遍,她烦躁地把足尖鞋踢出去老远,鞋尖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门开了。

 成心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他的素描本,耳根又红了。  他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那个……你的重心,好像太靠后了。”

 他顿了顿,像在背书,又像在鼓足勇气:

 “转的时候,支撑腿膝盖再绷紧一点……就像,就像一根钉子钉在地上。”

 他说完,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脚尖在地板上无意识地比划了一下力学支点。

 周玉梨愣了两秒,重新站好位置,照他说的试了一次。

 真的稳了。

 她惊喜地回头,成心却已经把素描本递到她面前,最新一页全是她刚才跳失败时的分解动作,旁边密密麻麻写着小字:

 重心偏移-0.5°  核心收紧  头顶想象有根线往上提

 像实验报告,又像情书。

 周玉梨接过本子,指尖碰到他手背,凉的,却像被烫了一下。

 艺术节当晚,《初雪》谢幕。

 她站在舞台中央,汗湿的黑发黏在雪白的颈项上,胸口剧烈起伏,灯光打下来,整个人像被月光洗过。  她习惯性地往观众席后排看了一眼。

 成心坐在那儿,眼神亮得像把夜色都点着了。

 她朝他那个方向,极轻极轻地颔首。  嘴角弯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只有他看得见。

 后台卸妆的时候,包里多了一个牛皮纸包的小盒子。

 打开,里面是一枚樱花标本。  粉白花瓣被透明薄膜封存,脉络清晰,像被永远定格的呼吸。

 底下压着一张字条,字迹比以往用力,像刻进纸里:

 玉梨,恭喜。

 ——成心

 这一次,他终于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周玉梨捏着那枚樱花,指尖微凉。  窗外是凛冬的风呼啸而过,可她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个最冷的夜里,悄悄开了。

 不是春天。

 是比春天更烫的东西。

 她把樱花贴在心口,闭上眼。  心跳一下一下,像有人在里面敲门。

 她知道,  有人在回应了。

 第二章 灼夏的约定与骤雨离歌

 高二下学期,初夏,空气里就全是快要烧起来的躁。  周玉梨的日子被排练表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练到华灯初上才拖着酸胀的腿回宿舍。每一次落地点都像有人拿细针往骨缝里扎,可她咬着牙没吭声——艺术节的独舞名额就一个,她不跳就没机会了。

 储物柜里还是会冒出新的素描。  画角的字越来越短,从“玉梨,X月X日”变成一个字:“晴”“雨”“雾”“风”。  仿佛天气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心照不宣。

 六月,市青少年舞蹈邀请赛。  周玉梨头一回给成心发消息,只有十一个字:  【明天下午三点,市青少年宫。】  发出去以后,她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心跳快得像要炸。  直到凌晨一点零七分,屏幕亮了。  成心回了一个字:  【好。】

 一个字,却让她把手机抱在胸口,笑了半天。

 比赛那天,聚光灯亮得晃眼。  周玉梨穿一身极简的白,裙摆短到大腿中段,灯光一打,腿线长得像一整道光。  《风息》讲的是叶子想飞又飞不走的故事,她把自己跳成了那片叶子——颈项拉得极长,腰塌下去又猛地弹起来,足尖每次落地都像钉子砸进木地板,脆而狠。  每一个伸展都带着决绝,每一个旋转都像把骨头往外甩。  台下掌声一片,她却只往观众席扫了一眼——没看到那张熟悉的笑脸。

 心口猛地沉了一下。  可音乐没停,她只能把那股酸涩全压进动作里,跳得更疯,像要把失落撕碎了撒出去。

 最后一个连续旋转接大跳。  她腾空,身体在空中拉成一条笔直的线,腰塌到极限,腿劈到180°。  落地那瞬间,右脚踝“咔”一声,像有什么东西断了。  剧痛顺着神经窜上来,白光一闪,她差点跪下去。  可她硬生生用左腿撑住,单膝微弯,手臂张开,定格在最后一个造型里。  谢幕灯亮起,全场起立鼓掌。  

 她笑着鞠躬,一步一步退到幕后,才终于瘸着腿靠墙滑坐下去。  疼得直抽气,眼泪却没掉。

 外面开始下雨。  她一个人站在青少年宫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雨砸在台阶上,心里空得厉害。  脚踝肿得像馒头,连鞋都穿不回去。

 一把黑伞撑到她头顶。  雨声瞬间小了。

 她抬头。  成心浑身湿透,校服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喘得胸口起伏。  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蹲下来,背对她,声音低得几乎被雨盖住:

 “我送你去医院。”

 周玉梨盯着他后颈那块被雨水打湿的皮肤,鼻尖一酸。  她没矫情,慢慢俯身,把额头抵在他肩上。  成心的背很宽,骨头硬,却烫得惊人。  雨点砸在伞面上,噼里啪啦,像有人在替他们心跳。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先试探着落地,再把重量慢慢移过去,像怕颠着她。  周玉梨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身上被雨泡开的、淡淡的洗衣粉味。  她忽然很轻地开口,声音混在雨里,几乎像自言自语:

 “你迟到了。”

 成心没回头,只“嗯”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

 “对不起。”

 三个字,沉得像石头砸进水里。

 周玉梨把脸埋进他肩窝,眼泪终于掉下来,混在雨里,分不清谁是谁的。

 “疼。”她声音很小,像在撒娇,又像在控诉。

 成心脚步顿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

 “很快就到。”

 雨越下越大,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缠的线。  那一刻,周玉梨忽然明白,  原来被一个人背着走,也能走到心里去。

 后来脚伤养了整整两周。  成心每天傍晚都出现在练习室门口,手里拎着保温桶,  “今天猪蹄汤,补胶原蛋白。”  “今天莲藕排骨汤,凉血。”  “今天鲫鱼汤,奶白,少盐。”

 周玉梨抱着保温桶,看着他背影消失,心里又酸又暖。

 第三天晚上,他多带了几本英语资料。  封面被荧光笔划得五颜六色,重点、易错点、必背作文模板,全标得清清楚楚。  最后一页,他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

 “省统考加油。  我等你好起来,一起去吃草莓蛋糕。”

 周玉梨盯着那行字,指尖发抖。  她忽然意识到,  这个男生用最笨拙的方式,把“我在乎你”写得明明白白。

 两周后,周玉梨终于能扔了拐杖,简单走两步。  那天下午,她一瘸一拐地拐过艺术楼的转角,夕阳正好落在她身上,把她整个人镀成一整道柔软的光。

 她瘦了些,却更显锋利:锁骨在宽松的练功服领口下像两片薄薄的刀,腰细得让人怀疑一折就断,可那折不断的劲儿全藏在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根永远不肯弯的弦。  右脚踝还留着淡青色的淤痕,却衬得脚背更白,足弓绷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像月牙刀锋。  她走得很慢,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带着舞者特有的克制与骄傲。

 成心靠在墙边,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看见她,他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有人往黑夜里点了一盏灯。

 “能走了?”  他声音比平时低,目光落在她右脚踝上,又迅速移开,像怕看得太久会让她疼。

 他把文件袋递过来,指尖有点抖。  “最后一份英语资料,还有……一张票。”

 他顿了顿,耳根红得透明,声音放得更轻:  “今晚七点,江滨公园。新开的灯光音乐喷泉。”

 周玉梨接过袋子,指尖碰到他掌心,烫得她指尖一颤。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发梢扫过锁骨,像一片羽毛落在雪上。

 傍晚,江滨公园。  喷泉随着音乐起伏,水柱在灯里碎成千万片彩色的玻璃。  周玉梨坐在长椅最边上,拐杖搁在一旁,右脚踝微微悬空,足尖无意识地点着节奏。  她换了件极简单的白色针织裙,裙摆只盖到膝盖上一点,露出一截笔直的小腿,皮肤被灯光映得近乎透明,青色血管若隐若现,像雪地里埋着的溪流。  风一吹,裙摆贴住大腿,勾勒出她常年练功留下的紧实而优雅的线条——腰窝深得能盛一捧月光,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像两片安静的羽。

 成心坐在她旁边,隔着半臂的距离。  两人沉默了很久,只听水声和心跳。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什么,却又清晰得像刻进夜色里:

 “玉梨,我喜欢你。”

 周玉梨猛地转头。  他没看她,目光落在前方变幻的水幕上,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可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从高一开学,走廊撞见你的那天,就喜欢了。”  “那些画……都是因为喜欢。”

 周玉梨的心跳声盖过了喷泉的音乐。  她抬眼看他,睫毛在灯下投下一小撮颤抖的阴影。  月光落在她侧脸,鼻梁的弧度清冷而挺秀,唇珠因为紧张微微抿着,像一颗刚被咬开的樱桃。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得像叹息,却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

 “我也是。”

 成心眼中轰然炸开一束光。  他犹豫了一瞬,然后极其缓慢、带着近乎虔诚的郑重,伸出手,覆在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上。

 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微微发抖。  周玉梨没有躲,反而轻轻回握。  十指并未紧扣,只是这样松松地交叠,像两片终于找到归处的雪。

 成心低声说,声音里带着激动后的微颤:  “今晚的月色……真美。”

 周玉梨侧头看他,眸子亮得像盛满了整条江的水。  她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成心,我们以后……一定要在一起。”  “去同一个城市,上大学,好不好?”

 成心几乎是立刻回答,声音低哑却坚定:  “好。我保送A大物理系,你考S市的舞蹈学院,我们……不分开。”

 他伸出尾指,眼神亮得像少年漫画的主角。

 “拉钩。”

 周玉梨笑了,眼尾弯出极浅的弧度,像月牙落在雪原。  她伸出尾指,和他勾在一起。

 “一百年,不许变。”

 成心用整个手掌把她的手包住,掌心滚烫,像要把这句誓言烙进骨血里。

 江风吹过,吹动两人衣角,也吹动喷泉的水雾,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凉凉的,湿湿的,像一场提前到来的、只属于他们的初雪。

 江风温柔,吹动两人的衣角。他们依偎着,望着远方璀璨的灯火,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共同的、充满希望的未来。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命运早已在暗处埋下了另一颗,带着腐烂气息的种子,只待时机成熟,便要连根拔起这刚刚筑起的小小堡垒。

 可此刻,  他们只有彼此。  只有这句拉钩,  和一百年那么长、那么长的、  灼热的夏天。

 高三开学那阵子,空气黏得能拧出水来,教室里电扇呼呼转也压不住汗味。  可对成心和周玉梨来说,这股黏里全是甜的,甜得发齁。

 成心话还是少,可手比以前勤快多了。  他知道她右脚踝怕阴天,一下雨就提前把暖宝宝贴好,塞她包里;知道她练完大课胃会抽痛,就偷偷往她水杯里扔两片山楂;知道她晚上十一点半还在舞蹈房,就在楼下路灯边等,等她一瘸一拐出来,再装作“顺路”一起回宿舍。

 那场深秋的雨下得又冷又狠。  舞蹈房地板凉得像冰窖。  周玉梨刚跳完一组连续大跳,整个人靠镜子上喘,练功服湿透贴在身上,腰线勒得死紧,锁骨窝里积了一小洼汗,像盛了半勺月光。  右脚踝又开始一跳一跳地疼,疼得她咬牙。

 门被轻轻推开。

 成心走进来,手里拎着竞赛资料和一只棕色小药瓶。  他没废话,直接在她面前蹲下,声音低得像怕惊着她:

 “又疼了?”

 周玉梨没吭声,只把右脚从鞋里抽出来,轻轻搁在他掌心。

 她的脚在昏黄灯下像一柄刚出鞘的玉刀。  足弓高得夸张,绷紧时拉出一道锋利到要命的弧,从细得过分的脚踝一路削到趾尖,没一丝赘肉,只有纯粹的线条和力量。  皮肤薄得能看见淡青血管,脚趾修长,趾甲泛着淡粉,趾尖却因为常年顶鞋头磨得微微发红。  大脚趾根有层薄茧,小趾外侧一道旧疤,脚后跟靠近跟腱旁还有几道细小的裂口——全是舞者最隐秘的勋章,疼过、裂过、流过血,却一次次硬生生长好。

 这双脚脆弱得像雪,又硬得像钢。  可现在,它完完整整地躺在他手里。

 成心拧开药瓶,几滴药油落在掌心,他搓热,再覆上去。  掌心烫得吓人,带着握笔留下的薄茧,覆上她冰凉的脚踝时,她轻轻抖了一下。  他的拇指沿着足弓内侧最敏感的那道弧慢慢按,指腹擦过淡青血管,擦过趾根薄茧,擦过每一处旧伤。  力道由轻到重,却始终稳,像在拆一枚随时会炸的雷,又像在哄一个终于肯睡的孩子。

 药油暖意一点点渗进去,疼被揉散了,换成一种被小心珍视到骨子里的疼。  周玉梨垂着眼,看他睫毛在脸颊投下的阴影,看他因为专注而皱起的眉心,看他耳尖红得几乎透明。

 舞蹈房安静得只剩药油揉皮肤的细微声响,和两颗心跳越来越重的鼓点。  窗外的雨声淅沥,像给这一刻拉了帘子。

 成心按到最后,掌心停在她脚背上,没再动。  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以后疼了就告诉我。”

 周玉梨抬眼,眼底水光晃得厉害,却带着她特有的倔。  她轻轻回握他的手,声音轻,却一字一句砸进他心里:

 “好。”

 那一刻,所有疼都成了糖。  甜得发疼,疼得发甜。

 她成了他高三竞赛生活里唯一能喘口气的地方。  他熬夜眼下青黑,她踮脚把蜂蜜水塞他嘴边;  他被一道题卡得烦躁,她就坐在旁边,很轻地哼《风息》的调子,哼到他肩膀自己松下来。

 他们的甜蜜藏在最碎的地方:  一起背单词时,她故意把apple读成第三声,他笑得肩膀发抖;  晚自习下课,他把外套披她肩上,她嫌弃归嫌弃,袖子却套得死死的;  雨天共一把伞,她故意把伞往他那边偏,说“别感冒了,物理竞赛还等着你拿奖呢”,其实是想再靠近一点。

 高三的冬天冷得刺骨。  可只要想到晚上十一点半的路要一起走,想到他掌心的温度,想到他会蹲下来给她揉脚踝,  周玉梨就觉得,  这冬天,其实挺短的。

 短得刚好够他们把一辈子都走一遍。

 省统考专业成绩出来的那天傍晚,天边一整块熟透的火烧云。  周玉梨几乎是跑着冲进理科楼的,拐杖早扔了,右脚踝还有点钝钝的疼,可她顾不上。  她在走廊尽头一眼就看见成心——他靠着窗站着,夕阳把他轮廓镀成一整道金线,睫毛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影子,像谁拿最细的笔一笔笔描上去的。

 “成心!”  她声音里压不住的亮,扑到他面前时差点刹不住,鞋跟在地板上“嗒”一声脆响。  “过了一本线!专业排名第十七!”

 她桃花眼弯成月牙,整张脸都亮着,汗珠还挂在鼻尖,像偷了光的星星。  夕阳把她的皮肤照得近乎透明,锁骨在练功服领口下像两片薄薄的玉,胸口因为急促呼吸轻轻起伏,腰线细得让人怀疑风都能吹断,可那股劲儿又倔强得要命,像一株被暴雨打过却偏要往上长的白梨树。

 成心看着她,眼底那点光一下子就炸开了。  他没说话,只伸手,极轻极轻地捧住她的脸。  掌心滚烫,带着握笔留下的薄茧,指尖却抖得厉害。  周玉梨的心跳瞬间失速。  他目光落在她唇上,喉结滚了滚,然后极其缓慢地、像怕碰碎什么似的,低头吻了下去。

 青涩得几乎没技巧。  只是嘴唇贴着嘴唇,带着少年人第一次尝禁果的笨拙和虔诚。  几秒后,他像被烫到一样退开,耳根红得透明,眼神乱飘,就是不敢看她。

 周玉梨低着头,脸烫得能煎蛋。  她悄悄抬眼,看见他通红的耳尖,忽然就笑了,嘴角弯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  原来喜欢一个人,连呼吸都是甜的。

 那个周五没有晚自习。  电影院空调开得很足,周玉梨穿着一条极薄的白色针织裙,裙摆只到大腿中段,坐下时布料贴着腿,勾勒出她常年练功留下的紧实线条。  灯光一暗,银幕亮起,成心的手就悄悄覆上来,指尖微凉,试探着碰了碰她手背。  她没躲,反而翻过手掌,让他十指扣进来。  掌心贴掌心,温度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电影放到一半,他的手忽然抽出去。  周玉梨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他的掌心顺着她大腿外侧慢慢往上滑。  隔着薄薄的裙布,带着一点粗糙的茧,烫得吓人。  她身体瞬间绷直,呼吸都卡住了。  成心没敢太放肆,指尖最终停在大腿内侧最柔软的那道边缘,来回摩挲,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单纯舍不得离开。  他侧过身,呼吸喷在她耳廓,热得她耳尖立刻红得透明。

 周玉梨咬着唇,没动。  黑暗里,她能感觉到自己腿根一点点湿,却又倔强地并紧膝盖,像一只被抓住翅膀却不肯叫出声的天鹅。  银幕的光在她脸上跳动,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和微微颤抖的睫毛。  那一刻的羞耻和甜蜜混在一起,像一颗糖含在舌尖,化得她整个人都软了。

 散场时下起小雨。  成心把校服外套脱下来,撑在两人头顶,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腰。  刚才还大胆的手,此刻却老老实实地扣在她腰窝,像怕她跑了。  周玉梨靠在他臂弯里,雨声砸在衣服上,噼里啪啦。  她抬头看他,鼻尖蹭到他下巴,忽然很轻地笑了一声。

 “成心。”  “嗯?”  “下次……可以再久一点。”

 成心脚步一顿,耳尖又红了。

 老樱树第三次开花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在树下占同一个长椅。  阳光透过花瓣的缝隙,一块块碎金砸在周玉梨身上。  她侧躺在椅子上,头枕着他大腿,裙摆滑到膝盖上,露出整条笔直的腿和脚踝那道还没完全褪干净的淡青疤。  成心低头看她,手指穿过她发丝,一下一下,像在给猫顺毛。

 她眯着眼笑,声音软得像化开的糖:  “成心,你说我们考完试就去杭州好不好?去看西湖上的断桥。”

 成心“嗯”了一声,手指停在她耳后,很轻地捏了捏她耳垂。

 “考完试,我们去哪都行。”

  老樱树在初春再次绽放,粉白的花瓣如雪纷飞。他们常常在树下的长椅上,分享一副耳机。阳光透过花枝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跳跃的光点。

  然而,现实的阴影,总在不经意间悄然蔓延。

  玉梨家中的气氛,越来越不对劲。深夜压抑的低语,渐渐升级为白天毫不避讳的激烈争执。那些尖锐的指责、冰冷的沉默、摔门而去的巨响,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日夜不停地刺穿着周玉梨的心。她开始习惯性地晚归,宁愿在舞蹈房多待一小时。

  她眼下的乌青更深了,笑容少了,有时会突然走神。

  一个周末的傍晚,她僵在门口,听见父亲暴怒的吼声:「……她那个舞蹈,能当饭吃吗?,以后怎么办?指望她跳舞养家?」

  巨大的委屈和羞辱感涌上来,她猛地转身,冲下楼去。

  成心凭着直觉,在离玉梨家不远的一个公交站台,找到了蜷缩在长椅上的她。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在她身边坐下。

  过了很久,玉梨才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声音沙哑:「成心……我是不是很没用?除了跳舞,什么都做不好?」

  成心(理智与温柔):他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玉梨,你跳舞的样子,是我见过最美的光。它不是没用,它让你成为你。这就够了。」

  他伸出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其他的,有我在。别怕。」

  他紧紧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他的校服前襟。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力量,能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五月下旬,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午后。

  周玉梨回到家门口,是敞开的门和满地的玻璃渣子。

  她的心莫名一沉。父母的颤抖与潦草,通知她一个晴天霹雳:公司资金链彻底断裂,全家必须立刻、马上迁往H省。她的学籍,也将以「高考移民」的身份转入H省。

  S市?A大?西湖的断桥?……

  所有关于未来的蓝图,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成齑粉。

  反差张力(自卑与光芒):巨大的恐慌和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想起父亲那句「指望她跳舞养家?」,想起自己岌岌可危的文化课成绩。她不能拖累他。他值得更好的未来,一个没有她这个「负担」的、光明坦荡的未来。

  那份自卑和无力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甚至不敢想象,当他在S市的校园里意气风发时,自己却在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苦苦挣扎的样子。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周玉梨站在家门口满地的玻璃渣子前,做出了她一生中最决绝的决定。

  她不能将家庭的巨债和前途的无光,变成成心光明未来上的绊脚石。她必须割裂,而割裂的方式,必须彻底,无法挽回。

  她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他的电话。

  玉梨:「成心,」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温柔,清冷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今晚……能来老地方吗?江边。我有话跟你说。」

  她没说是什么话,也没给他追问的机会,便挂断了。

  那一夜,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宽阔的江面上。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散白日的燥热。江堤的阴影,成了禁忌之爱的天然屏障。

  成心如约而至,白皙的校服衬衫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干净。他带着一丝困惑和隐隐的不安。

  周玉梨梨站在江堤的阴影里,清冷的眼眸里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看到他走近,她没有说话,只是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

  她的拥抱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力度,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

  成心愣住了,随即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和压抑的哽咽。

  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了?玉梨?」

  周玉梨没有回答,只是仰起脸,用尽全身力气吻住了他。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带着所有无法言说的爱与痛。

  成心被这汹涌的情感淹没,回应变得炽热而笨拙。

  周玉梨主动地、绝望地引导着。她修长的手指探入他的衬衫,指尖微凉,带着舞者的纤细和力量。

  她颤抖着将他引向江堤下,那片被树影和月光切割得破碎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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