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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sy/syan]时间简史,第10小节

小说: 2025-12-16 15:01 5hhhhh 6910 ℃

自己伴侣曾走过的路,千早爱音如今又亲身走了一遍,如此才体会到了长崎素世那些时候的不容易。

当走到队伍尽头时,千早爱音眼神凝滞,长崎素世那张坚定的面孔栩栩如生,只是相比后来的记忆,看起来更加年轻,分明是一位刚刚参军的少女。

那位士兵向她走来,将长崎素世的这张照片递到她手中,退后一步,敬礼。

也许对于联邦和整个宇宙来说,长崎素世已经成为了一名英雄。她卧薪尝胆地潜伏于帝国军营之中,策反了他们用以对抗界虫的王牌哨兵,以一己之力将整个阿卡狄亚行星从宇宙中抹去,如同传奇。

千早爱音向那名士兵回以一礼,但灰色的眼眸里毫无波动。

如果能再选一次,她的伴侣还会坚定不移地走上这条路吗?

如果她和长崎素世按照预定的计划前往作战,又真的能阻止阿卡狄亚被行星级界虫毁灭吗?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

在阿卡狄亚行星消失后不久,新的帝国政府又在其他星系建起。事实上,早在预测到那场灾难之时,一部分的帝国首脑就已秘密转移。

他们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告诉他们的人民,自己因胆怯害怕而抛下了整颗星球,但他们也不至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这一支部队上,坐以待毙。

战争仍在继续,帝国的确遭遇了重创,但距离它彻底灭亡的那天还早着。

离开联邦军队后,千早爱音的所有履历被列入高度机密,换了一个带有联邦特色的新名字,身份信息被篡改为联邦某颗偏远行星上的原住民。

然后,她进入了一所高等物理学院,从头开始了漫长的学习。

从基础的数学原理,到深奥的量子力学,从天体运行的规律,到时间理论的假设。千早爱音花了二十年的时间,将所有关于宇宙的知识研究了个遍。

时光荏苒,她已从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小伙,变为了一名目光矍铄的中年女博士。在此期间,她主导或参与了无数科研项目,发表了数十篇知名论文,成立了自己的科研小组,还带出了不少得意门生。

在外人看来,她毫无疑问是个工作狂人,从没人有见过她休息时的模样,更别提度假。生命中的每分每秒都被她用于研究时间相关的理论上,相关模型的稿纸散落在她家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美好与灿烂,都比不过勘破时间奥秘所产生的诱惑。

【你还是想来找我】

某天,在千早爱音为某个公式头疼时,手边的写字板上浮现出了这样一行字。

这块写字板是她为长崎素世特别制作,利用磁力的微弱扰动,能够控制金属碎屑精准地在面板上形成字句,如此一来,她与伴侣的沟通便高效了许多。

“你已经尝试过了,对吧?”她端起一杯咖啡,喝了一口,眼镜玻璃被熏出了一层白雾。

两个镜片上各出现了一个字:笨、蛋。

千早爱音一愣,笑笑,摘下眼镜放在桌上,伸了个懒腰。

“你一定已经回溯过很多遍,尝试从过去改变我的想法,比如让我去旅行啦,做别的职业啦,散散心啦,甚至找个新情人啦……总之是要让我忘记关于你的处境。但你发现做不到,无论怎样,我终究还是会坐在这里,想着该如何与你相遇而绞尽脑汁、耗尽青春。”

【没有,你想多了】

“哎?”千早爱音一愣,脸上浮现出尴尬的神情,“真的没有?我还以为……”

【没有让你去找新的情人,但其他的,都尝试过了】

千早爱音松了一口气,释然的同时又有些落寞。

“我就说嘛,我俩都是这种人,只想着为对方好,自己过得怎样却无所谓。”

【不管对方怎么想的,只顾着自我满足,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私?】

“呵呵~那我俩都挺自私的。”

感受着咖啡在舌尖化开的苦涩,千早爱音问:“素世世,你已经看过未来了吗?”

【还没有】

“太好了,我们仍处在时间的同一进程上。在你那边看来,我的人生大概就像是视频上的进度条,可以随意拉动吧?等到我的生命走到尽头后,你还可以回到其中的某个节点,再次与我相遇,这种感觉……真好。”

【能别说这种事吗?】

“你很孤独。”

写字板上没有浮现出字句。

千早爱音用手挡住从头顶射下的刺眼灯光。

“我知道的,素世世,你一个人身处那个空间中,就像被关在空无一物的房间里的囚徒,一定很孤独吧?现在,我们还可以在这条人生的旅途上共同前进,未来还是未知的,但等我死后,你就只能一遍遍重看我的人生,可就算是一部精彩到爆炸的电影,反复看了一百次以后,也还是会腻啊。”

【那我就看一百零一次,一千零一次,不仅看,还要反复折腾你,就像玩游戏一样】

“我知道那种游戏哦,叫作开放世界对吧?主角可以在那个世界里自由地行动,做很多支线,探索很多副本,可是最后……还是要去做主线。你把所有一切能收集的全部收集完了,所有NPC的好感度刷到了最高,所有的隐藏剧情全部解锁,可你还是要出发去打最终的boss,然后,游戏结束。看着片尾曲和制作人员名单在画面上闪过,最后:感谢您的游玩。还要再玩一次吗?再玩十次呢?”

【你是刻意要让我不好受吗?一定要我哭出来你才满意?我现在已经在哭了,你满意了?】

写字板最后画出了一个哭哭的表情。

千早爱音失笑:“抱歉抱歉,我错了!我说那些话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想来找你的理由。”

【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我呢?】

“那就找一辈子。”

千早爱音望向稿纸上的模型,心想这不是一句废话,她的伴侣也知道。

【去成像室】

“嗯。”

这是千早爱音在自己家里特制的另一个房间,其中摆放着各种精密设备。她脱去身上的衣物,将氧气面罩戴在口鼻上,走入了一个圆柱形密闭玻璃舱。

装置启动后,房间的其余灯光熄灭,只有玻璃舱内一束轻柔的白色光线从头顶照下。随着管道的输送,舱内涌现出一股薄雾。这是一种细小的无害粒子,它们质量极轻,但同时又天然具有系统的一致性,只需要细微的干预就能变幻出不同的色彩、排布成各种形状。

借此,长崎素世的形体出现在了千早爱音眼前。

宛如星沙流淌,宛如一只从记忆中走出的幽灵,依旧是二十年前那副年轻的容貌,半透明的身躯凹凸有致,即便没有真实可触的实体,依旧令千早爱音感到口干舌燥。

就这样,利用这些细小粒子所形成的立体图像,她们在每一个孤独的午夜里相互陪伴,隔着时空和维度的阻隔看见彼此。

千早爱音伸出双手,与长崎素世十指交握,事实上她手中什么感觉也没有,只要稍稍用力,这团虚影就会从手心消散。

【爱音,我好想触碰你】

空中显现出这样的文字。

“我也是。素世世,吻我。”

长崎素世的虚影倾身,隔着氧气面罩,将绯色的唇瓣轻轻贴在上面。

“好甜,好软。”她说。

【抚摸我】

千早爱音听话地将手指沿着虚影的轮廓游走,就像划过一幅沙画,烟幕被搅散,随后又重新聚合。

沿着那饱满的胸乳一圈圈转着,指尖扩散出奶昔般的涟漪,千早爱音口干舌燥,看见长崎素世那只半透明的手贴在了自己乳尖。

【抚摸自己】

千早爱音伸出另一只手,与那只半透明的手重叠,宛如被对方操控着一般,揉捏逗弄,感受着那里渐渐挺立后的坚硬与战栗。

“素世世……你也在抚摸自己的身体……对不对?”

【是的,和你一样】

“再用力一些……”

【嗯,你也一起】

文字从最初的端庄秀丽,变得歪歪斜斜,有些笔画甚至断开,或者糊在了一起。

“下面也要。”

【张开腿】

千早爱音乖乖听话。

她看见眼前的虚影蹲下身去,仰起脸看了看她,然后张开唇,贴在了她的私处。千早爱音将手臂伸直,插入一根手指进去,想象着那是自己伴侣诱人的舌尖,搅动、抽插,发出黏腻的喘息。

“素……素世世……我以前就在想了,你其实……一直在看着我吧?”

【当然】

“我是说,上厕所、洗澡还有……自慰……之类的时候。”

【一览无余】

千早爱音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天呐。”

【再多加一根手指,狗狗】

这个称谓犹如一道开关,多年前的回忆涌入心头,所有的酸涩与甜蜜都被转化为汹涌的情欲,将千早爱音推上浪潮的巅峰。

而当她从失神中醒来时,伴侣那戏谑的脸庞赫然出现在眼前,下方依旧有一颗棕色的脑袋在舔舐,然后又从身旁飘过来另一张相同的面孔。

“三个素世世!”

【喜欢吗?】

三道虚影围绕在她周围,湛蓝的眼眸里闪烁着淫靡的光芒,各自千娇百媚,或是吸吮着自己的手指,或展示着妖娆的身材,令千早爱音目不暇接。

随着其中一个长崎素世沿着她的腹部一路摩挲着,从她胸前抬起头来,她腿间一颤,又再度泄出一股涓细的暖流,刚刚落下的情欲如过山车般再度爬升。

“这样下去,我都要被你玩坏了。”她苦笑着说。

【真可怜,让我来治愈你吧】

“嗯,请务必……这么做……”

深夜,千早爱音躺在阳台上,璀璨的星空如画卷般在眼前展开,身旁的电子全息屏是她为长崎素世制作的另一块写字板,只需改变微弱的电流即可在空气中投影出相应的文字。

“素世世,我一直在想界虫、光与时间的关系,最近似乎有了些头绪。”

【老实说我不想听你讲这些】

千早爱音笑着摸了摸鼻子,还是继续说下去:

“正如界虫按照既定的轨迹开始与结束,宇宙的时间也有开始和尽头。从宇宙大爆炸的那一刻开始,它的世界管的长度、方向便已然确定,所有处于四维空间里的物体,无非是在按照既定路径,将那些必将发生的事情重演一遍。我们个人的世界管交织纠缠在宇宙这根更大的世界管中,就像无数根细线扭成一股麻绳,也许这些细线会在某一处断裂、打结甚至是迷失,但若我们能够想办法跳过细线的终结,穿越到这股麻绳的底端,也许就能在时间的尽头处……相遇。”

【你这是在异想天开】

“素世世……”

【停止你的妄想,好好过你的生活】

“就算你这么说……”

【听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确的科学理论,只是你的想象】

【毫无根据,毫无道理】

【穿越时空也不是你能做到的事情】

【就算到了时间尽头处,你又想做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要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浪费一生!】

【给我说话,不许沉默!】

【千早爱音!!!】

千早爱音嘴角流露出一丝寂寞的微笑:

“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听你的。”

夜风寒凉,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直插云霄的全息广告屏将城市点缀得五彩斑斓,繁密的群星与川流的星舰在天幕中闪烁。

很久以后,全息投影的文字才又再度出现:

【你想怎么做?】

从千早爱音的唇中轻轻吐出一个词:

“黑洞。”

-

寻找一个引力相对较小、在距离上足可抵达的黑洞,千早爱音耗费了二十年。

制造一艘理论上足以穿越黑洞,而不会被其引力撕碎的星舰,千早爱音耗费了三十年。

剩下的十年时间,她开着这艘星舰在人类文明覆盖范围内的宇宙中四处遨游,带着她的伴侣一起,看过了无数璀璨的文明、绮丽的自然。

她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诺言,她说要带着长崎素世一起去世界旅行,由她来规划路线,决定去哪,现在她做到了。

那些奇奇怪怪的生命形式,迥然不同的生活方式,被深海抑或荒漠覆盖的星球,难以想象的建筑与艺术,千奇百怪而趣味横生的节日……

千早爱音在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留下了她和长崎素世的合影,在那些照片中,她已然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皱纹横生的老人,而长崎素世依旧青春年少、美丽张扬——虽然那半透明的身躯看起来多少有些灵异。

千早爱音一张张地翻过这些照片,将两人的表情映入那双灰色的眼眸。

她总是笑着的,而她的伴侣则大部分时候看起来冷静平淡,最多是露出一点浅浅的微笑,有时甚至会做出不高兴的样子。

但那毕竟不是长崎素世真正的表情,只是她通过精神力控制微小粒子画出来的假象。

她的表情藏在那些文字、符号和点线之间,藏在每一个笔画的轻重、歪斜和停顿之间,那些微小的细节勾勒出了她真正的心绪变化,就像记忆中那名总是隐瞒着自己情感、将真实目的伪装在完美皮囊下的女孩一样。

因此,千早爱音知道,她的伴侣在高兴的时候很高兴,在孤独的时候更加孤独。

就和她一样。

很久以前,通过人类基因测序,千早爱音便已经得知了自己的寿命。

一百二十岁。比这个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少了三十年。

那也没办法,毕竟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残次品了。

现在,她还有最后二十年不到的时间,开着这艘凝结了她毕生心血的星舰,驶向那个早已确定的目标。

在出发前,她只剩一个地方还没去。

——长崎素世的故乡。

【现在?】

自己的伴侣看起来有些讶异,因为这个行程并没有写在最初的计划书里,自己也从未提过。

但它一直存在。

“素世世,告诉我你故乡的位置,然后,我带你去看。”

【我以为是你想看】

在文字下方,出现了一串坐标。千早爱音将它设定为了星舰路径,手指却停在出发按钮前没有点下。

“是的,很早以前我就想去看看,确认一件事,但我有些害怕……”

全息屏上的文字停顿了片刻。

【害怕什么?】

千早爱音咽了口唾沫,她如今已是个阅历丰富的老人,一旦决定了的事就会坚决执行。可这件事不一样,它关系自己伴侣的自我认知、一直以来的信念和支撑她前行的动力,千早爱音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这么做,所以才一直推迟到今天。

但是,已经不能再犹豫了,所有的真相都必须在启程前揭开,否则便再也没有机会。

“素世世,我们已经在一起八十多年了,你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才二十岁不到,过往人生只在你生命中占据了很小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感到孤独、迷茫、无所适从的话,就让我成为你生命的锚点,把我当作你的一切。”

【有话就直说,不要让我猜谜,你该不会觉得这么做很有意思吧?】

“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在说什么,现在,我们要去亲眼看看这一切的真相了。”

星舰引擎启动,往设定的路标高速航行,并以远超同时代水准的效率,迅速进入跃迁隧道。

航行期间,无论长崎素世如何追问,千早爱音都不做任何解释,气得对方打起了冷战,无论千早爱音跟她聊什么,她都一概已读不回。千早爱音对此并不恼,看电影、看书、讲冷笑话,悠然自得。

直到星舰抵达预定坐标的那天。

千早爱音只望了一眼舷窗外的景象,便移开视线,叹了口气。

那块全息写字板许久没有动静。

直到千早爱音轻喊了一声“素世世”后,上面才显现出三个字:

【不可能】

-

这颗终年被无数高温风暴席卷不停的星球,不可能是她的故乡。

一个巨大的风暴眼沿着赤道一侧缓缓旋转,如同赤龙之眼般凝视着星舰内部的千早爱音和自己。

这甚至不是一颗固态行星,人类没有任何方法在其上生存。

长崎素世觉得一定是千早爱音坐标输错了,她立刻看向控制台,然而其上显示的坐标一字不差。

也许是导航系统出了问题,她让千早爱音立刻进行检查,得出的结果是毫无异样。

那就是她记错了,也许是其中某个数字记混了,也许是哪个标点打错了,毕竟自她六岁从帝国的大屠杀中逃离后,她就再也没回过故乡。

她试图回忆故乡所在的星系,与其他行星的相对位置,属于联邦的哪个行政区域,然而这就好像在透过水面去摸里面的金鱼一般,看似金鱼就在那里,可一伸手过去什么也没有。

她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这不可能。

她明明记得故乡生长的大片鸢尾花,记得那座教堂和它面前的广场,记得她的朋友和兄弟姐妹……

咦?

为什么……想不起他们的脸?

名字呢,名字总应该能……

等等……

爸爸的名字,妈妈的名字……为什么想不起来?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

长崎素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素世世,还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吗?”她听见千早爱音说,“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带你去,用我们的眼睛,去看清所有的真相。”

长崎素世呆呆地看着这张苍老却和蔼的面孔,千早爱音已经是一个老奶奶了,即便身躯仍然硬朗健硕,但那历经岁月洗练的成熟稳重,却相隔时空和维度让她感受到了支撑。

千早爱音接着说:

“但是,如果你已经想明白了的话,我们就启程吧。这个世界,应该已经再没什么值得你我留恋的东西了。”

想明白什么?

长崎素世来到窗边,望着这颗荒芜的星球,忽然回忆起了许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那是她第一次闯进千早爱音的例行治疗时的情景,面对那些自己从未见过的设备,她下意识地认为千早爱音在被那些帝国官员们洗脑。

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除非,她见过与之相似的设备。

在某个她不知道的时候、不知道的地方,她见过,甚至穿戴过,然后……忘记了自己的过往、忘记了自己是谁,被植入了新的记忆、赋予了新的身份,带着那完全虚构出来的仇恨,走上一条被他人掌控的道路。

这就是她长崎素世的人生吗?

长崎素世这个人……真的存在过吗?

她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难道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根据的笑话吗?

“素世世。”

她猛地惊醒,茫然地看向身旁的老人,此时,那双灰色的眼眸恰巧对着她所在的方向,似乎正与她四目相对。

“我说过吧,你还有我。”

老人笑起来的时候,那两颗小虎牙就像年轻时一样可爱明亮。

正如千早爱音所说的那样,此刻的长崎素世理解了那番话的意思。

“如果你感到孤独、迷茫、无所适从的话,就让我成为你生命的锚点,把我当作你的一切。”

千早爱音早就猜到了,在贫民窟的那会儿,她就说想去长崎素世的故乡看看。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国家的暴行而产生的愧疚,更是因为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怀疑长崎素世记忆的真实性。

【为什么你会知道?】

长崎素世在全息屏上生成文字。

“因为……”千早爱音望向窗外的无尽宇宙,“我记起了一些更早的事,在看见你那双好看的蓝色眼睛的时候。”

-

星舰在穿越黑洞的时候产生了剧烈的震荡,千早爱音一度以为自己将要失败,把提前想好的遗言和鼓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着另一个维度的长崎素世说了个遍。

一想到自己死后,自己的伴侣就将孤身一人被永远困在时间之外的牢狱里,她就痛苦得心都要碎落满地。

长崎素世一直在试图安慰着她,但那块全息显示屏似乎也受到干扰,文字不断闪烁,有时甚至变成奇怪的符号,根本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随后便是漫长的静谧,星舰之外,一切的光与声仿佛都已消失,千早爱音怀疑那里根本没有任何物质的存在,是纯粹的一片虚空。

全息显示屏终于又恢复了正常,长崎素世关切的语言流畅地显示出来,通过细如游丝的灵魂链接,千早爱音好像能感受到来自伴侣的爱和紧张。

星舰仍在往前行驶,至少控制台上是如此显示,然而导航系统早已全面失灵,这艘钢铁巨兽只是在凭本能将她们带往更深的黑暗处。

这段航程究竟持续了多久,千早爱音无法估算,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能够显示时间流逝的东西都失灵了。

时针不再转动,电子表盘不再跳跃,身体也再没有疲劳或饥饿感传来。

时间的概念消失了。

也许这段航程经历了一天,也许是一亿年,也许只是一秒,也许只是一刹那。

然后,在某个瞬间,一片黑色的大海呈现在两人面前。

星舰在她们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已于海滩上自行着陆,当千早爱音打开舱门走出时,发现出发前还明亮干净的航天器外壳,却像废弃了一百年般变得锈迹斑驳。

她放眼望去,知道自己成功了。

这里就是时间尽头的入口,那股麻绳的最底端。

在布满礁石的海滩之外,由无边无际黑色海洋所组成的全然虚无的空间。那些在灰暗天空中飘落的物质,则是密密麻麻的界虫。

这里就是它们的归宿,界虫吞噬文明,一路闪烁,最终来到这里,与时间一同湮灭。

界虫就是时间的一部分,毁灭文明的,是时间。

现在,她还能最后与自己的伴侣说几句话,说些什么好呢?

“素世世,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

在她佩戴的特制手表上,一行磁屑组成小字显现出来。

【记得,贫民窟,你被军车追赶的时候】

那个时候,是一颗掉落的石子让千早爱音逃离了帝国士兵的追捕,随后,她通过那滩积水的波动发现了“幽灵”的存在。

但千早爱音却一边更换衣服,一边摇了摇头。

“不,不是那次,我记得我们更早的时候就见面了,只是一次偶然,一次擦身而过。”

为防止遗忘最重要的东西,她返回航天器,从舱门中拎出一个包裹,同时看见了腕表上显示的字。

【那里是世界管的起点,不会有更早了】

包裹里,是长崎素世送给她的那双运动鞋的其中一只,上面用小孩子简笔画般的技巧画着一头粉色的狼,鞋子廉价,图案普通,她却一直珍藏到现在。

虽然时常拿出来保养清洁,但那布料仍旧泛起了枯黄,被时间刻下了痕迹。

这是伴侣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要带着它一同去往最后的终点,在那等待对方的到来。

她纵身跳跃,轻巧地从锋利的礁石上掠过,站在大海边缘。

层层叠叠的墨汁般的潮水沿着室外工作靴厚实的鞋底扫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们已经相伴一百多年了,素世世。”

【是101年】

“你陪伴了我的整个人生。”

【嗯】

“从6岁到16岁。”

【从16岁到19岁】

“从19岁到现在。”

【是这样】

“不对,”千早爱音沿着海岸线行走,“素世世,不对。”

【哪里不对?】

“我们还漏了一段时间。”

片刻后,长崎素世的下一句话才显现出来:

【前面什么也没有】

“有的,你只是看不见它,”千早爱音用一只手蒙住自己的眼,又张开一条指缝望向前方,“你说过,你也看不见我16岁到19岁的那一段世界管,你说……为什么?”

【你无法同时发现两个我的存在】

下一行字紧接着浮现。

【怎么可能】

【我参与了你从出生到6岁那一段的人生?】

【这太荒诞了】

【我】

最后一个字显现得歪曲而模糊。

千早爱音知道,答案已经同时浮现在她们眼前。

“因为你被洗脑了,素世世,你忘记了自己的过去,也忘记了我。”

-

黑色的海面上空无一物,界虫无休无止地自天空降落着,仿佛这里从未有过一个叫千早爱音的老人,也从未有过一个叫长崎素世的幽灵。

随后,长崎素世的意识回到了这处高维空间,在她面前,千早爱音的世界管走到了尽头。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往前延伸了。

这就是千早爱音的结局。

这就是她的伴侣的一生。

最后,千早爱音走入了时间尽头的海洋,将自己的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刹那,停留在了寿命结束之前。在那几乎不可能实现的梦里,期盼着与她的再次相遇。

仅仅为了一种理论上的可能。

无望而永恒的等待。

长崎素世麻木地望着这根世界管,千早爱音说得没错,就像是一本小说翻到了最后、一部长电影看到了结束、是一部游戏打完了最终boss,随之而来的,是如心被掏空了一般的漫无止境的空虚。

接下来该怎么办?

千早爱音已经去了时间的尽头,可是自己呢?

她又该怎么去往那里?

在世界管那段消失的最前端,又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

长崎素世耳边回响起了千早爱音在时间尽头的海滩上所说过的那些话——

“小时候,在那个设施里,我见过一个女孩。”

“我总觉得那个人就是你。”

“那双如蓝色湖泊般的眼睛,看过的人永远也忘不掉。”

“素世世,那个人真的不是你吗?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呢?”

“如果你能有办法回到那个时候去看看,再次和我相见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答案。”

回到那个时候……

怎么回去?

长崎素世返回世界管的最前端,伸出手指,试着触碰那段“消失的时间”。

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无法介入其中。

因为同一个物体不能被同一个观测者在同一个时间点上进行重复地观测。

我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长崎素世再度陷入了虚无,她想,自己或许将被永远困在这处高维空间的牢狱里,既无法回到过去,也无法前往未来。

所谓时间尽头的重逢,终究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等等,我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长崎素世忽然抬头,望向那处消失的世界管。

“我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她重复着这句话,“这是当然,爱音不可能同时看到两个我的存在,可如果……

“我不是以幽灵的形式回去呢?”

长崎素世差点跳了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高维空间里度过的这些数不清的岁月,使她习惯了以触碰世界管的方式去回溯或者跳跃时间,却让她忽略了穿越时空的方法根本不止这一种。

“我是个笨蛋吗?”她不禁大喊道。

她想起来了,曾经,即便是非常短暂的片刻,她通过与界虫同频看见了未来的片段。

然而事实根本不是如此!

她所经历的并非“看见”,而是实实在在的穿越。

长崎素世开始梳理自己已知的所有信息。

界虫以非线性移动,就像打水漂一样,只看得见涟漪却看不见石子,为什么会这样?

她看向眼前的世界管,一个假设瞬间跳了出来——界虫是一种沿着世界管表面爬行的蠕虫。

它们在一根世界管的表面找到合适的位置,打一个洞,钻进去,随后又沿着那个洞出来,继续沿着这根世界管的表面爬到下一个合适的位置,再次打洞并钻进去。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它们的移动会呈现非线性的闪烁,位于世界管内的生物,当然看不见它们在世界管外移动的过程!

通过将精神力调整到与界虫相似的频率,为什么能看到它几步后的位置?同频之后,又为何能穿越到未来?

因为世界管外的时间并不以线性方式流动,在这个高维空间中,长崎素世从一根世界管的起点移动到终点的过程并无时间的变化,同理界虫也是。

在世界管内与界虫达成同频的瞬间,长崎素世的意识就跟随界虫所钻出的洞,同时出现在了这根世界管的不同节点上。

根据彼此精神力的强弱、具体频率数值又或界虫本身的移动轨迹,长崎素世的意识在不同的节点中呈现出不同的强度,这决定了具体是哪一个节点上的自我身躯为这个意识所控制。

因此,由A节点的意识控制B节点的躯体后,所产生的对那个情景的观察和行为,就是通过界虫所进行的时空穿越的本质!

如此一来,不会在同一个时空出现两个长崎素世,不会出现观测者悖论,她甚至能够利用真实存在的身体在那个时空做出一系列的行为,对那时的情景进行干预!

所有的理论都已打通,那接下来就是……

界虫?

这个地方哪里来的界虫?

长崎素世怔愣片刻,不由发出一声嗤笑。

以上所有的推论都建立在界虫的基础上,缺失了这个关键条件,一切都是空谈。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啊……”

界虫。

界虫……

界虫?

在所有的界虫中,有一只令长崎素世最为印象深刻。

——那只改变了一切的行星级界虫。

长崎素世忽然回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界虫同频时的感受。

那时,她出现在阿卡狄亚行星的外部,飘浮在宇宙中,看着那只行星级界虫将这颗罪恶的星球吞噬。

那个情景发生在什么时候?

长崎素世生前记忆的最后片段,是她打开星舰外舱门,被气压差推向宇宙的瞬间。

在这之后呢?来到这处高维空间之前呢?

“想一想,长崎素世,想一想在你临死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在彻底被黑暗所吞噬前的、那短暂的瞬间所看见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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