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我写得有点久。基本上这也只是个开场，算不上太有趣，超过一半的篇幅对各位来说，可能都是废话。如果各位觉得还行，那我们不远的将来第三章见。觉得不行也没关系，各位开心就好。

不废话了，祝各位阅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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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子言满意地看着刚换好的手机屏幕。色彩清晰，触摸顺滑，质量确实对得起他刚花出去的价钱。

他买新手机了吗？当然没有。那台陪他度过四年大学生涯的老旧手机，刚才上演了一场从床上坠地的壮烈“自杀”。屏幕不仅碎得像蜘蛛网，还顺带弄坏了里面的一些零件。

在深圳这地方，尤其是华强北，一寸土地上就有十几家手机维修店。光是他这块屏幕，就有六七种来自不同供应商的价格，质量自然也是天差地别。算来算去，维修和更换的费用还是比买一台全新的手机便宜得多。反正手机的主要功能，说到底，也不过是打电话和刷抖音消磨时间。

“放心啦靓仔！保证不比原装的差！也有八九成啦！”

店老板是个广东人，说着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廖子言听得一知半解，粤语（广东话）对他来说，还是一门太难的外语。

又买了几套新衣服换洗，添置了些日用品，一千多块钱就这么不翼而飞了。从第一次当Header那“一单”赚来的奖金，现在只剩下4万9千块了。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廖子言在心里嘀咕。4万9千块，或许是个好兆头，是留给他的一丝幸运。仅仅一单，他就从一个失业青年一跃成为高收入人士，堪比那些在该死的996办公室里累死累活的家伙们一个月的工资。光是想想就爽到不行。

但这份喜悦并没能持续多久。

三个月的房租交了，水电费付了，去吃了顿大满足的潮汕牛肉火锅，买了点东西……他再看账户余额，已经跌破了4万大关。

“妈的，钱这东西真是不长腿跑得比狗还快！”他嘟囔着。他开始感到不安。照这个势头下去，这笔钱迟早会蒸发得一干二净。他仿佛感觉到一个无形的诅咒缠上了自己——“口袋空空”的诅咒。钱到了他手里，就像水流过指缝，怎么也留不住。

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存放。最安全，最稳妥的地方。

想到这里，他毫不犹豫地打开银行APP，将剩下的一半钱直接转给了老家的父母，并附上了一条信息：“爸妈，儿子在深圳发展得很好，寄点钱回来给二老补补身子。别担心我。”

一箭双雕。既证明了自己是个孝顺、事业有成的儿子，让家里的父母安心。又算是找到了世上最安全的“保险箱”。就算他再倒霉，也不可能动用到那笔钱。

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只剩一万多的余额，廖子言松了口气，竟有些满意。

剩下的呢？是空虚和重新涌上心头的忧虑。

靠着这笔钱，他可以在这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再撑几个月。但之后呢？他不能总像个中了彩票的幸运儿，花光了钱就坐等下一次好运降临。

必须得想办法主动找点“活儿”。不能老是被动地等着哪个Dullahan从天而降来租用他。

像他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又能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深深地盘旋在廖子言的脑海里。短暂的兴奋过后，他又回到了残酷的现实。他就像一个赌徒，幸运地赢了一把5万块的大牌，但之后呢？牌局结束了，赌场还在，而他又变回了一个一无所有、等待着下一次不知是否会到来的好运的家伙。

再过一个月，如果没有新的委托，他连在这里待下去的钱都不够了。一个Header的基本工资，说出来都丢人，还不如一个服务员的工资高。正式成为Header后，他也不被允许再回到公共吧台工作了。

那个大肚腩张经理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理由是“人手够了”。但廖子言心里清楚，那老家伙只是怕他又打碎几个昂贵的巴卡拉水晶杯罢了。

清洁工呢？也不行。清洁队里的那些阿姨大叔们，一看到他档案里的“Header”字样，就赶紧连连摆手。开什么玩笑，谁敢让一个专门服务VIP的高级员工去刷厕所？万一出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拿什么来赔。

于是，廖子言正式成了一位有名无实的“高级人员”。职位听着响亮，工资却比清洁工还低，有声望没实惠。

他也完全找不到赵雪。他不知道她的办公室在哪，也没有电话号码。他只知道一件事：她是他名义上的上司。

日复一日，他像个幽灵一样在俱乐部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然后又独自回到那间狭窄的出租屋。基本工资准时打入账户，一分不少，也一毫不差。那份本已被第一单生意压缩成米粒大小的金钱压力，如今又重新膨胀起来，变成一个重达20公斤的军用背包，压得他喘不过气。窒息感又回来了。

就在他感到最困苦和无助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冰冷声音从身后响起。

“哦，9527号Header。听说你现在是俱乐部的名人了。”

廖子言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是赵雪。她依然穿着那身熟悉的职业西装，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嘴角挂着一丝充满嘲讽的冷笑。

“‘杜拉罕的幽灵’，一个月里只在俱乐部里闲逛，领着基本工资。你这是打算打破俱乐部‘最没用新人’的记录吗？”

“赵……赵姐……”廖子言结结巴巴地说，“我……等等，为什么叫我‘杜拉罕的幽灵’？不过说真的……我找不到工作。张经理不要我，清洁工也不要……我也不知道俱乐部还有……”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找别的工作？”赵雪打断了他的话，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显然是在努力压抑着怒火。“你在签合同时收到的那本新员工指导手册里，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写清楚了吗？”

廖子言愣住了。指导手册？他猛地想起来，好像确实有那么一本厚厚的册子，第一天就被他扔到了出租屋的角落里。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堆无聊的劳动规章，看了既浪费时间又看不懂。他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自己的懒惰和主观臆断，他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完全违背了自己上学时那股“书呆子”的勤奋精神。

赵雪看着他茫然的表情，只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心中的怒火瞬间化为深深的失望。她真想把这个笨蛋骂个狗血淋头，但这里是工作场所，她不能这么做。她只能用最直接的话语来点醒他。

“廖子言，你什么都缺。没有生活技能，遇事不知道想办法解决，而且还缺乏主动性。你能在这个社会上活到现在，说实话，已经是个奇迹了。或者说得更直白点，是靠你父母祖辈积下来的福德，是他们在保佑你活到今天。”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狠狠地刺进了廖子言的自尊心。他低着头，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见状，赵雪的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她从未因为一个新人而失控过情绪，但看着这个笨蛋，她又觉得他有点可怜。这份天真和老实，要怎么才能在这个充满是非和算计的城市里生存下去？

“在这里，真心换不来真心，好人未必有好报。”她说，“你必须记住，要靠自己清醒地站起来。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主动帮你。没有人能一直跟在你身边。”

说完，她转身向前走去，用眼神示意廖子言跟上。

他默默地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他知道自己错了，但现实为什么可以如此残酷？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那张优等生文凭，所有这些东西到了社会上怎么就变得如此一文不值？如果他再也接不到委托，他是不是真的要去送外卖了？他敢告诉朋友们，一个顶尖大学的毕业生，现在要靠开网约车谋生吗？

也许……敢。他想。面对现实，有时反而是最有效的止痛药。至少，它不是毒药。

———

“第一个地方到了！”赵雪的声音将廖子言从对自己黯淡未来的迷茫思绪中拉了出来。

他们正站在一条熟悉的铺着红地毯的走廊上，正是上次她带他走过的地方。经过他接第一单生意的VIP房间门口时，赵雪突然停了下来。

“这里的VIP房间设计各不相同，但大部分都有一个迷你吧台，”她用平稳的语调说。“如果运气好，你可以接到给某个房间当专属调酒师的工作。薪水不错，还有机会接触到很多Dullahan，容易找到更多的活儿。”

廖子言点点头，心里有点惋惜。如果他没有打碎杯子的毛病，说不定已经有机会了。

他们继续走。“听着，”赵雪说。“作为Dullahan的正式员工，除了Header这个主要工作，在等待‘委托’期间，你可以申请做其他的内部工作来增加收入。这里是大型内部吧台。”

她指向一个豪华的空间，灯光是温暖的黄色。廖子言环顾四周，这里的气氛和外面嘈杂的公共吧台完全不同。坐在这里的人，无论男女，都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质。有几个人正和一些穿着名牌、浑身散发着“铜臭味”的公子哥、大小姐们聊天。或许这就是他隐约听说过的牛郎/女公关服务。

“走吧，现在还不是你在这里申请当调酒师的时候，”赵雪说着，拉着他继续走。

他们经过一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区域，那是厨房。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廖子言可以看到穿着雪白制服的厨师们正在制作看起来像艺术品的菜肴。他知道，这些菜，就算做梦也别想尝到。这里是专门根据VIP客户要求服务的区域，每一道菜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用来搭配顶级的名酒。这个俱乐部确实很懂得怎么从有钱人身上捞钱。

赵雪带他去的下一个地方是一个信息台，后面的墙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通知单。廖子言不禁觉得，这个高科技俱乐部，怎么会有个角落看起来这么像奇幻小说里冒险者公会的任务板。

“别再看那堆墙纸了，”赵雪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什么年代了。所有的委托信息都在数字系统上。但规定是必须用你自己的员工卡，在这些查询站上刷卡访问。”她指着一台看起来像ATM的机器，然后耐心地教他基本的操作步骤。

“看到了吗？简单多了。那堆墙纸，最多是有人觉得怀旧，觉得太闲了，还想模仿那些玄幻小说里酷酷的委托模式，所以才多加的规矩。”她稍微提高了点音量，像是有意说给某人听。

最后，他们来到了图书馆。廖子言真的被震撼了。他没想到一个娱乐俱乐部竟然会有一个如此宏伟壮观的图书馆，木制书架高到触顶。

“为什么需要这种地方？”他脱口而出。

赵雪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当Header很容易吗？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知识来满足所有委托的要求。有些任务需要你替别人做一些高难度的事情，不像你上次替人打针那么简单。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等到用得着的时候，你才知道这个图书馆有多珍贵。”

她斜了他一眼，然后指着图书馆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新人专区”。

“你的位置在那儿，”她毫无感情地说。“赶紧把那堆规章制度、指导手册和基本行为准则都读完。读完了再想找工作的事。”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开。

“赵姐！”廖子言急忙叫住她。“谢谢……谢谢你。”

赵雪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她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在离开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别太相信别人，尤其是那些表现得过分热情的人。自己读，自己理解，总是更好的。”

廖子言站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激。他想，也许在这个冷漠的都市里，还存在着那么一点人情味。

———

廖子言坐在“新人专区”里，手里拿着那本厚厚的指南，脑子却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正试图用一个顶尖大学毕业生的逻辑大脑，来理解这个鬼地方的运作方式。

太奇怪了。正常的公司，招聘员工进来，不都会给他们安排一个具体的职位和工作吗？IT员工就写代码，人事就负责招聘，会计就做账……但在这里，他，一个“Header”，竟然要自己在公司内部“找工作”。

那些像调酒师、牛郎、厨房帮工之类的工作……都像是兼职，副业。那到底，“Header”这个主业是由什么工作来定义的呢？他翻到关于从Dullahan那里寻找委托的规定那一页，正努力读懂那些枯燥的文字……

“啪！”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廖子言吓得魂飞魄散，差点尖叫出来。他猛地回头。

“我靠，谁啊？！”

他面前是一张陌生的脸，一个长得挺帅气的男人，高高瘦瘦，嘴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好久没见新人了，我有点兴奋，不好意思啊，哈哈！”那人嘿嘿笑着，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梁明浩，你叫我浩哥就行。哥我在这里当CPU已经三年多了，接过无数委托，成功率也很高。是不是很酷？”

廖子言茫然地握了握手，尴尬地笑了笑：“酷……很酷！”

“看你是新人，还被那个姓赵的母老虎训斥，”浩哥凑近了，像分享秘密一样小声说，“哥我大发慈悲，动了恻隐之心，特地来跟你交个朋友，指点指点。怎么说呢，像你这样的新人现在可是很稀有的哦。”

“真的吗？俱乐部很少招Header吗？”廖子言见有人搭话，也来了兴致。

“真的！这三个月都没招新人了。搞得我们这帮老油条都找不到人欺负……啊不，是聊天，无聊死了！”

“……”廖子言无语了。直觉告诉他，他这辈子好像总是有缘遇到这种神经病。

“喂，新人，这里不方便说话，”浩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大声说不行，小声说又不爽。我们出去找个地方坐坐。别看那几本无聊的书了，我就是活的百科全书！有什么事直接问真人真事，亲耳听亲眼见，这才容易吸收，对吧？”

浩哥一口气说完，眼睛因兴奋而发亮，不停地示意他出去。廖子言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读这堆枯燥的理论确实又难懂又想睡觉。有个前辈带着，肯定会好很多。他毫无防备，点点头就跟着梁明浩走了。

两人走在走廊上时，梁明浩突然用手肘碰了碰他。

“啊对了，刚才忘了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廖子言，我叫廖子言！”

梁明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哦！那你就是传说中的‘杜拉罕的幽灵’！”

“又来这个称号……”廖子言皱起了眉。“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叫我？”

浩哥本想大声说，但看到周围还有人，便把他拉近，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充满钦佩的表情小声说：“老弟啊，你真是牛逼！我听江湖传闻，三个月前俱乐部来了个新人。第一天没委托，就跑到公共吧台去打工，成了历史上第三个被特许在那里工作的Header。”

他像讲武侠故事一样深吸一口气，然后继续说：“之后，你接到了一个价值5万块的委托！这个价钱，连我这种老手都馋得流口水，更别说你一个新人了！但最牛的是，做完那一单之后，你再也没接过任务，就这么在俱乐部里闲逛，安安分分地领基本工资。于是他们就给你起了个外号叫‘The Phantom of the Dullahan’。恭喜你啊，兄弟！你解锁了成就了，这个成就我可是花了快两年才拿到！”

“这……这是网游吗？我触发了隐藏事件？”廖子言哭笑不得。

“可以这么说。这个称号会一直跟着你的职业生涯。”

“那浩哥你呢？你的称号……”他还没问完，梁明浩已经挺起胸膛，自豪地宣布：

“阳光男孩。”

“哈？！”廖子言愣住了。

“我可是专门把我的正能量传播给各位Dullahan的！”浩哥自信地眨了眨眼。

廖子言和梁明浩沉默了一会儿。廖子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位“阳光男孩”继续聊下去了。见气氛有点尴尬，浩哥立刻机智地换了个话题，亲热地搂着他的肩膀：

“不过话说回来，你第一次换身体的体验肯定很爽吧！异性之间的身体交换可是稀有货，你这种新人能撞上这种好事就更稀有了！女人的身体……舒服吗？嘿嘿嘿。”

“舒服你个头！我……”愤怒和对那个“小兄弟”的心理阴影涌上心头。他本想把那个惊天动地的真相全盘托出。但幸好，理智及时拉住了他。他只能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决定转移话题，多探探这个姓梁的底。

“浩哥，你呢？你第一次换身体的体验应该也不错吧！”

“不错？很不错！”浩哥突然压低声音，表情既自豪又带点悲伤。“你知道我跟谁交换吗？是大明星，陈XX！”

“卧槽，陈XX？！”廖子言差点叫出来。“这事肯定很机密吧，你确定可以讲出来？”他既想八卦，又怕惹上麻烦。

“放心啦，兄弟！”浩哥摆摆手。“这种委托，只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随便聊聊互相交流经验没问题的。再说，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又怎么会交给我们这种外人来做？”

浩哥说得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跟你说，陈XX就是托我……”浩哥突然停了下来，表情有点难以启齿。

“托你……？”廖子言屏住呼吸等待着。肯定是替他拍动作片，或者是替他去秘密约会？

“……刮腋毛和腿毛！”

“卧槽，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浩哥看起来快哭了。“偶像也是人啊！他怕疼，又没时间，才把身体交给我。我被人抓上车直接送到SPA，然后被两个大只的‘小姐姐’按住……我的妈呀，那感觉，痛彻心扉！我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梁明浩一边说，一边瑟瑟发抖，证明这事是真的。

廖子言哑口无言。比起来，他去打针那单，好像还幸福多了。

———

梁明浩拉着廖子言来到了刚才赵雪只是匆匆一瞥的内部吧台。这里的空间和外面截然不同。柔和的黄光，深棕色的皮质沙发，擦得锃亮的红木吧台，以及悠扬轻柔的爵士乐。它带着一种怀旧、精致的氛围，隐约间有种藏在新港（仿香港，取新界和香港的首尾）兰桂坊小巷里酒吧的风味。

“坐，兄弟。”浩哥拍了拍身边的吧台凳。“今天遇到知己，哥请客。”

他打了个响指，调酒师立刻会意。“给我一杯老样子的‘古典鸡尾酒’。至于这位兄弟嘛……”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廖子言，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来一杯‘无酒精莫吉托’吧。”

“啊，浩哥，我……我不会喝酒，”廖子言赶紧摆手。

“放心，”浩哥眨眨眼。“哥给你点了不含酒精的。试试看。”

两杯鸡尾酒很快被端了上来。浩哥的“古典鸡尾酒”呈深琥珀色，只有一颗巨大的冰球，简单地用一片橙皮装饰。看起来经典、强劲，毫不花哨。相反，廖子言的“无酒精莫吉托”则充满了活力。薄荷叶的鲜绿和柠檬片的鲜黄在一只装满碎冰的高脚杯中交织，看起来无比清新爽快。

廖子言啜了一口。柠檬的清酸、糖的微甜和薄荷的清凉香气融合在一起，唤醒了所有感官。他必须承认，非常好喝。在公共吧台，他只是个小小的调酒师，只知道鸡尾酒的名字、颜色、味道，哪里有钱去品尝。何况，这种精致的东西也轮不到他来调。他不知道，“古典鸡尾酒”是一款经典的鸡尾酒，适合那些阅历丰富、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人。而“无酒精莫吉托”，一个不含酒精的变种，则象征着新鲜、纯粹，还有点……“天真”。

“怎么样？好喝吧？”浩哥问，手里轻轻转动着自己的酒杯。

“很好喝。”廖子言点点头。“浩哥，我有个问题想问。”

“尽管问。”

“为什么交换设备是个颈环，却不能单独交换某个部位？比如手、脚、肚子……而非得是整个身体和头？”

浩哥呷了一口酒，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肯定还没读完那本指南。基本上，你说的在技术上是完全可行的，而且也有人做过。但结果嘛……用膝盖想也知道。”

他放下酒杯。“简单来说，你想象一下，你装上别人的手臂，而另一只手臂是你自己的。那一点都……不和谐，兄弟！更别提长度、肤色、尺寸都不同了。最要命的是，你的身体得去养那只外来的手臂。万一DNA冲突怎么办？砰！排异反应。这个几率虽然低，但只要有1%的风险，有哪个客户敢玩？更别提内脏了，你换了下半身，上半身的免疫系统不认，就排斥。你换了上半身，下半身也一样。”

“啊，那为什么头可以换？”廖子言好奇。

“呃……”浩哥挠挠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在你刚才读的那本厚书里，写着：‘头部，是唯一不会被宿主身体完全排斥的部位’。别问我为什么，我也只是复述书里的知识，帮你省点阅读时间而已。”

他又呷了一口酒，用一种很“现实”的哲理继续说道：“什么年代了，兄弟。我们只需要知道它能用，我们用它来赚钱就行了，没必要去深究它的原理。那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多余的知识。知道太多又用不上，只会给自己添堵，增加大脑负担。”

‘啊……这个……’廖子言又一次哑口无言。他宁愿去问一个AI，说不定它还会努力编一个听起来科学的解释。而面前这个“活百科”，问到点子上了就说是“多余的知识”。真是……扯淡到家了！

“不过话说回来，”浩哥突然压低声音，表情有点怀念。“曾经有过这么一例。”

廖子言立刻来了精神，竖起耳朵听，心里默默祈祷这次别又是什么扯淡的故事。

“那时候，有个Dullahan，是个富豪家庭的独生女。她父母本想要个儿子继承家业，结果生了女儿。不过他们依然非常疼爱她。”

“说重点，浩哥！”

“好了好了，活得太急了……”浩哥咂了咂嘴。“她找到俱乐部，提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委托：租用并交换一个男性Header的‘老二’几个月。”

“然后呢？有人敢接吗？”

“当然有！俱乐部高层开会讨论后同意了，允许某个幸运的Header接下这个委托，当然了，必须有研究团队24小时全程监控。毕竟这是第一次有涉及交换生殖器官的委托。之后嘛……我就不知道细节了。”浩哥耸耸肩。“只听江湖传闻，那位小姐……啊，少爷……算了还是叫小姐吧，成功地和她的一位‘女朋友’生下了一个儿子。这故事充满了‘百合味’，对吧？”

浩哥说完，喝干了杯里的酒。

“我感觉这事怎么这么奇怪！”廖子言揉了揉太阳穴，脑子开始有点乱了。

“是啊，确实很奇怪！我也这么觉得，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浩哥拍拍他的肩膀。“你看，这些深宫秘史怎么会写在书里。你得去听，去看，去亲身体验，才能总结出经验，增长见识。”

“浩哥说得对。”廖子言点点头，感觉自己刚被“开悟”了不少。开悟了些奇怪的、他肯定永远也用不上的知识。

———

“好了，废话够了！”梁明浩突然把酒杯放在桌上，原本迷茫怀旧的表情瞬间变得干劲十足。“坐在这里怨天尤人是赚不到钱的。走！哥带你去接委托！”

廖子言还没消化完那个惊天动地的“百合”故事，就被他拉走了。

一边走，浩哥一边摆出一位师兄在悉心教导新入门师弟的架势。“老弟啊，你得明白，上次是你中了头彩才被李小姐叫去的。像你这样坐着张嘴等果子掉下来，等一辈子都不会有委托掉到你头上的。”

他继续说，语气充满了经验之谈：“见到Dullahan的时候，别像只小鹿一样呆头呆脑。要主动，要让他们看到你的专业。谈合同的时候，要巧妙地争取更有利的条款，要达到‘双赢’的状态，明白吗？”

廖子言专心听着，努力记住每一个字。他哪里知道，浩哥心里想的是：“这小子真傻。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双赢’。当然是自己这边多赚一点才是真理！算了，让他自己碰几次壁就学乖了。”想到这里，他还好心地“旁敲侧击”了一句：“当然，实际上，那个‘利’的天平偏向哪边，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他们来到一个看起来像高科技公用电话亭的信息站。梁明浩熟练地刷了员工卡，然后把眼睛对准虹膜扫描仪。一声“哔”响起。

“Header顾名思义，身份识别主要靠头。所以虹膜才是最有效的生物识别技术，”浩哥解释道。“万一瞎了，那也算是丢了指纹了。”

“欢迎您，阳光男孩。今天想查询什么委托吗？”一个甜美、听起来100%自然的女声从喇叭里传出。

“不会是合成的AI语音吧？”廖子言惊讶地想。“情感这么真实？”

“给你介绍一下，”浩哥朝屏幕扬了扬下巴。“这是小美，我的‘专属’客服。傻猪，今天我带了个大名鼎鼎的新人，‘杜拉罕的幽灵’来。给我点面子，找找看有没有女性Dullahan的公开委托。”

“好嘞，嘿嘿！”小美的声音充满了笑意。“没想到你今天想试试异性身体交换啊！‘阳光男孩’终于长大了！等我一下！”

“呃，是真人吗？”廖子言茫然地问。

“那不然呢，难道是AI？”浩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哦……我只看到声音，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代码……”

“别人打电话有视频通话，但这只傻猪从来不露脸！肯定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浩哥大声嚷嚷。

“喂！我听得到！我现在就结束客服会话！”小美的声音立刻带上了怒气。

“喂喂等等！对不起我的大小姐！我的祖宗！饶了我吧！我错了！”梁明浩赶紧对着黑漆漆的屏幕双手合十道歉。

求饶了一阵子，小美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哼！算你运气好。正好有个很不错的委托，那位Dullahan就在VIP 8号房。她刚拒绝了几个Header，所以还在这里。”

梁明浩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转身“指点”廖子言：“看到了吗老弟，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平时接了委托还得约时间，挑Dullahan心情好的时候才能见。能碰上这种现成的，简直是极品！”

“VIP 8号房，委托代码JC-8848。”小美说。“详细信息已经转发。”

一个信息面板弹了出来。廖子言只来得及瞥见“2000元/天”和“包所有费用”几个字，眼睛就已经瞪圆了。

“走！”梁明浩拉着他的手，“机会来了！”

一边走，他一边感谢老天让前面几个Header都“翻了车”，给他留下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赚钱机会。一天2000块，工作8小时，不加班，包吃包住……这简直是梦幻工作！

“老弟，你真是我的福星！”浩哥兴高采烈地说。

“浩哥这么有信心？”

“凭哥的三寸不烂之舌和丰富经验，有七成把握！”浩哥拍着胸脯。“万一不行，我就推荐你。赚点中介费也不错！”

廖子言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这个俱乐部里，赚钱的方法不止一种。这些潜规则，果然只有行内老手才知道。

———

廖子言独自一人站在寂静的走廊外。梁明浩让他在这里等着，毕竟来“面试”这个委托的是浩哥，不是他。

时间缓缓流逝。他沿着走廊望去，一个人影也没有。已经过了中午，这个时间人们大概都吃完饭，正在找个角落打个盹，为下午的工作养精蓄锐。想到这里，他的肚子开始抗议了。他饿了。

就在这时，一个服务员推着一辆用银色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餐车经过。一股馥郁、精致的香气从缝隙中飘出，直冲廖子言的鼻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有黑松露的浓郁香气，地中海香草的清新，还有一种他怎么也叫不出名字的浓郁烤肉味，因为他从没吃过，哪里知道。

他咕咚咕咚地咽着口水。那餐车上的一顿饭，可能抵得上他以前一个月的工资。他曾听说有钱人吃得很少，点的菜都是一丁点大，价钱却高得离谱。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确实被贫穷给限制了。

他闲得开始胡思乱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有钱人或没钱人，都只有一个胃，吃进去的东西最终都会变成同样的东西排出来。那为什么价格会差得天差地别？也许是因为“体验”。但体验只是瞬间的感觉，饭一吃完就消失了。那人们不就是在为一种幻想付钱吗？就像他给游戏充值，花一大笔钱买一套华丽的皮肤，但最终也只是看看，又不能把那套衣服穿到现实中来。更何况，就算真能在现实中穿，难道要他穿女装吗？

小说相关章节：杜拉罕俱樂部（Dullahan Club）（香港繁體）